甄永信听过,心里大为感叹,心想这那宗和到底还是个孩子,过于青嫩,虽说学了些皮毛,却不得要领,守着这么好的财路,竟看不到财源,只能白白放弃,却到街上耍些小把戏挣口食儿,真是端着金饭碗去讨饭。
只是怕自己说出后,让那宗和开了窍,会自己单干,甄永信便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问了句,“现今京城里,哪些地角热闹?”
“热闹的地角多去了,”那宗和放开嘴巴,炫耀起来,“王府井、大栅栏、东安菜市场、琉璃厂、火车站,都是人成堆的地角。”
“我们爷儿俩,大老远扑你来,尽给你添麻烦了。好歹我俩略通些‘班目’、‘叩经’的伎俩,眼下闲着无事,想到一些热闹地角坐坐摊,赚些小钱儿应急,免得老这么叨扰你。”甄永信和那宗和商量道。
“您老这是说哪里的话?”那宗和说,“我和怀宁是磕过头的兄弟,您老就是我的亲老子,怎么把话说得这般生分呢?我知道家里窄巴,您老住进也不方便,可如今住在旅店里,也不能把心放远了。
“怀宁跟我说过,您老也是道儿上的高人,您老要是嫌待在屋里闷了,没事去那些地方坐摊,权当解解闷儿,也就罢了,切不可和我这个晚辈的生分了。”
甄永信听那宗和背书一样,把一大套现成的话说了出来,心里暗叹这年轻人嘴巴上的功夫。甄永信早就听江湖上人说,京油子,津嘴子,哄死人,不偿命的,甄永信从那宗和嘴上体验到了一些。便应和道,“我正是这个意思,贤侄不可多想,我俩只是想去解解闷儿罢了。”
停了一下,顺口问了一句,“刚才听贤侄说,常和京城里大户人家里的一些当差们熟络,往后要是事先得到大户人家主人的行踪,还望告知我们爷儿俩一声,一旦能成局,当和贤侄平分。”
“看您老,又说见外的话不是了?”那宗和一听,便知甄永信要他做什么,心里一阵高兴,嘴上却说,“什么平分不平分的,您老吩咐的,晚辈尽力就是了,您老就等消息好了。”
三人又闲谈了一会儿,那宗和告辞回家了。
以后的日子,白天甄永信带着琪友到京城几处热闹的地界设坛坐摊,打卦算命,挣来几个铜子儿,除了房钱饭钱,略有盈余。
眼下世仁有了下落,也不需向街上氓流们打听世仁的消息,现在只等世仁给那宗和捎信,告诉他自己的行踪,一旦知道了世仁的行踪,二人就立马动身。
每日里,二人也不急着挣钱,赚来几个铜子儿,便收起摊来,到热闹地界转转。晚上回到旅店,等那宗和来闲谈。
那宗和几乎每天晚上,都来旅店和他们唠一会儿闲嗑。
一天夜里,那宗和来时,眼里露着兴奋。刚一见面,就神秘兮兮地告诉甄永信,“好消息,好消息。”
甄永信听了,兴奋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急着问道,“世仁来信了吗?”
“不是。”那宗和说,“您老不是嘱咐我,给您老打听些大户人家主人的行踪吗?我打听到了。”
听说和世仁无关,甄永信消停下来,问了句,“是什么人?”
“原总理府参议盖英杰,明天要携家人到西郊踏青,顺路到报恩寺烧香许愿。”那宗和说。
“这么说,此公现在也赋闲在家了?”甄永信问道。
“皖直大战,皖系战败,皖系魁段祺瑞倒台,盖英杰随着去职。今年春天,奉直打了一仗,直系大败,奉系张大帅进京。现在又要启用段祺瑞辅政。羔英杰眼见时机已到,眼下正在运作交通部总长的职位呢。”那宗和低声告诉甄永信。
“眼下看,他有多大把握?”甄永信问道。
“你是说交通总长一职吗?”那宗和问了一声,随口自问自答道,“有段琪瑞作后台,加上大把撒银子,哪有不成之理?”
“你这消息是从哪儿来的?”甄永信叮着又问道。
“盖英杰现在的跟班,是‘大师爸’从前买下的眼线,您老上次嘱咐我的事,我记在心上,求那眼线用心打听着,今天下午,他来找我,说他主人一家,明天要去西郊踏青,顺便到报恩寺上香许愿。”那宗和得意地说道。
“多谢贤侄了,明天我去报恩寺看看。”甄永信随口应了一声,心里暗暗赞叹南方人做局的精密。
甄永信和那宗和又说了一会儿客套话,闲聊一会儿,那宗和起身回去了。
早晨起来,甄永信收拾妥当,嘱咐琪友一些事项,雇了辆人力车,出西直门,往西郊报恩寺那边去了。
报恩寺在西郊的一片空地上,规模不大,只比城里一般人家的四合院大些。和城里有些规模的寺院比,这里多少显得有点寒伧。多年失修的山门,朱漆已经脱落。甄永信进了山门,走上正殿,见一个老和尚正拿一把鸡毛掸,在佛面拂尘。
见有香客进来,老和尚收起起鸡毛掸,在佛案边坐下,一手执木棰,一手举至额前。
甄永信上前施了礼,从香案上取出一柱香,点燃后,插入香炉,回到香案前,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头,起身后又往功德箱里投了几枚铜板。老和尚昏昏沉沉地在一旁敲了几下木鱼。上完香,甄永信凑上前去,跟老和尚搭话。
“宝刹只老师傅一人主持吗?”甄永信问道。
“地僻人稀,香火不旺,贫僧一人足矣。”老和尚说道。
“我从城里来,见城中庙宇,多是修缮一新,老师傅怎么不把宝刹也装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