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酉年生人。”老人听过,自言自语道,接着又问,“我听老弟平日里言语斯文,该是求得过功名之人吧?”
甄永信惊叹老人功底老辣,心里暗自佩服,便不敢拿假话蒙他,老实答道,“老先生眼明,晚生光绪十八年,侥幸中过童子试秀才,本想再有进步,不料倭人入侵,割去辽南,晚生功名梦碎,迫于生计,游走于江湖之上。”
“造化弄人,生生毁了一世英才。”老人慨叹一声,像似自言自语,甄永信却分明听得清晰,老人这是在褒奖他,心中大感快慰,谈兴高涨起来,把近日心里的迷惑亮了出来。
“晚生听老前辈的口音,好像是江浙一带。想那东南是繁华地界,前辈何不在那边财,却到这里来锱铢赢余?”
见甄永信这样问,老人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叹息道,“说来惭愧啊,”沉默片刻,开口说道,“想当初,老朽也是出身豪门,家父在上海,开有三家当铺,老朽是家中独子,少不得父母溺爱,一小娇生惯养,身上的毛病就多了起来,起初是逃学,接下来是逛窑子,接下来是赌博,再接下来是抽大烟,成天和一些酒肉朋友在街上游手好闲,到了十六岁的时候,所有的毛病就沾全了。
“老天狠心,在那一年,让我双亲驾鹤西归,儿子就从父母掌心儿的宝贝,一下子成了孤儿。不通经营,成天和一帮狐朋狗友鬼混,只两年功夫,家父留给我的三家当铺,全都改姓易人。
“见我成了穷光蛋,一帮酒肉朋友也作鸟兽散,我就成了地地道道的孤家寡人,整日里浪迹街头,干些坑蒙拐骗的勾当,勉强弄个温饱,二十岁那年,遇上了‘大师爸’过江龙,收我为徒,开始随‘大师爸’游走江湖。‘大师爸’见我机灵,有悟性,会做事,把我当成真传弟子,口授《英耀篇》于我,只怪我不争气啊,屡屡触犯行规,盛怒之下,‘大师爸’将我扫地出门,勒令不得在江南做局。我便只得到北方来……”
“你坏了什么规矩?”甄永信对“江相派”山规,极感兴趣,不等老先生说完个人的经历,插嘴问道。
“‘江相派’山规太多,约束弟子极严,比方说,不得骗色,不得做‘瓜’‘一哥’……”
“什么是做‘瓜’‘一哥’?”甄永信太着急,等不及老人把话讲完,紧着问道。
“就是在做局时,不把本分的老实人置于死地,一旦那样,就会让人识破你,坏了门风,断了自己和同人的财路。”老先生解释道。
甄永信恍然记起,自己当初拜徐半仙学艺时,徐半仙也曾这么叮嘱过,只是不如“江相派”讲得这么职业,结果自己自作聪明,就惹出了人命官司,被迫亡命天涯。看来这“江相派”还真的绝非浪得虚名,必有更专业的秘笈深藏不露。
怕错过眼下的机会,甄永信跟着又问道,“老前辈刚才提到的《英耀篇》,是一部什么书?”
老酒鬼闻言,脸上略显为难,顿了一下,说道,“《英耀篇》不是书,是‘江相派’的真传口诀,通常是‘大师爸’口授给真传弟子的。‘英’是指一个人的家世;‘耀’是指通过巧妙的手段,洞察问卜者的家世,以便因势利导,把银子赚下。一般同门弟子中,只有‘个头’能够‘压一’者,才能获此真传。”
“‘个头’、‘一’是什么意思?”甄永信见老酒鬼开始吐露秘籍,生怕失去机会,盯着问道。
“‘个头’就是仪表威严,能让问卜者见而敬服,且天质聪慧,口才极佳者,‘一’指的是一般问卜者。”
“老前辈可肯把《英耀篇》说出,让晚生听听?”
老酒鬼轻笑一下,说道,“其实,第一天见到你,刚一搭话,我就知道你是一个‘空子’……”
“什么是‘空子’?”
“就是没获‘大师爸’真传的江湖客。”老先生解释之后,接着刚才的话头往下说道,“只是看了你两天,觉得你功底坚实,‘敲’、‘打’、‘审’、‘千’、‘隆’、‘卖’还都有些模样,不亚于‘江相派’已出师门的真传弟子,便知你悟性极高,绝非等闲之辈。”
“老前辈请慢些,学生有些懵懂,刚才您说的‘敲’、‘打’、‘审’、‘千’、‘隆’、‘卖’,指的都是什么呀?”
“这是算家探明问卜者家世和欲求的手段,所谓‘敲’,就是用言语去探明对方,据我观察,这一点,你已做得不错了。
“‘打’,就是在和问卜者交流时,趁其不备,突然问起你想知道的事端,这样既能掏出真货,又能弥补你言谈不慎时出现的破绽。
“‘审’,就是根据问卜者的言语、神态、衣饰等,作出适当的定位判断;‘千’,就是恐吓威胁,逼着问卜者说出真话;‘隆’,就是吹捧恭维,让问卜者心里获得些许快慰,为的是能让他痛快地把钱掏出来。
“‘卖’,就是妄下断语,让问卜者心服。这些都是教条,具体做来,还需灵活机智,相机行事。
“譬如,有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人跑来看相算命,他外穿一件七八成新的熟衫裤,入门后迟疑片刻,看看四周无熟人,这才放心走入。看他手尖脚细,皮肤细嫩,面色憔悴,双目无神。
“问他算命还是看相,他先问清酬金后,才答道,‘先给我看看气色吧。’不消说,这青年男人的行藏动作,已经把他自家的身世和遭遇告诉我们了。他衣着称身却已破旧,手尖脚细而愁苦,表明他是个‘二世祖’之流的人物,两三年前还阔绰,只是近年破落了。
“青年人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