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远跑到这里干嘛?”军官又问。
“有要事,要找革命党最高军政长官。”甄永信随口说道。
听这北方汉子言之凿凿,军官怕误了大事,惹得长官心烦,就不敢怠慢,喊过勤务兵,把军训的事项安排妥当,回头冲着甄永信二人说道,“跟我来吧。”三个人就离开了新兵连。
那军官把二人带到一座院落门前,跟门口站岗的哨兵嘀咕了一句,哨兵就让二人在门外等着,放那军官独自进到院里。
一会儿功夫,军官出来,接二人进了院。
院内岗哨林立,甄永信揣度,这就该是师部了,心里越紧张起来。
大院尽头,是一栋小楼,门口相对站了两个哨兵。
军官到了门口,立正站好,向里面喊了声,“报告!”
便听门里回了一声,“进来!”
军官就把甄永信二人带了进去。
进了正堂,一个中年军官坐在太师椅上,目光冷峻地打量着来人。
此人面色黝黑,方头大脸,蒜头鼻子,眼皮微肿,嘴角下撇。见二人进来,也不起身让座。
领他们进来的军官急趋几步,上前立正,行过军礼,转身指着二人报告说,“师座,就是这二人。”
甄永信猜测,此人大概就是昨晚在新兵连里听新兵们议论的陈师长了。甄永信二人一时慌了手脚,弄不清现在该磕头跪安呢,还是像刚才的军官那样行军礼,主意还没有拿定,陈师长就冷冷地冲二人开了口。“二位找我,有什么事呀?快快请讲,军中无戏言。”
甄永信稳了稳神儿,把事先编好的瞎话儿,背书一样说了出来:“报告师长大人,小人是东北辽南人,家境小康。自打日本人占领辽南,家乡父老便成了亡国之民。
“小民心有不甘,却又报国无门,因清庭实在没有指望了,日前,风闻革命党人在南方反清救国,小人才见到了希望,于是变卖了家产,凑得现银两万两,直奔广东来,想为革命尽一点绵薄之力。”
听到两万两现银,陈师长眼中就放出光亮,脸色倏地温和起来,站起身子,走到二人面前,连声称道,“忠义之士,勇气可嘉。”跟着又问,“两万两银子,一路上带着可不容易啊。”
甄永信见时机已到,从贾南镇怀中取过衣服,撕开早先缝好的衣襟,从中取出银票,恭恭敬敬地献给了陈师长,嘴里说道,“请长官查收。”
陈师长接过银票,看清上面确是现银两万两,嘴角不再紧绷,松驰下来,又开始夸奖二人道,“真是国之栋梁啊,我四万万五千万同胞,若能十里有一,像二位仁兄这样,革命何患不成功?列强岂敢欺凌于我?人才难得呀!”陈师长又转头,冲着身边的军官感叹道。
当类似的话重复说了几遍,陈师长重新坐回太师椅上,用商量的口气征寻甄永信道,“不知二位接下来,有何打算?”
“小人散财报国,已是毅无反顾,如今找到革命的队伍,如承不弃,愿效犬马之劳。”甄永信慷慨陈词。
“好!”陈师长又霍地站起,赞叹道,“革命,就需要这样的人才,陈某人想招纳的,就是这样的仁义之士。我看这样吧,先委屈仁兄,到军需处挂个职,任军需少校副处长,”说着,转头问贾南镇,“这位仁兄是……”
甄永信赶忙说道,“是小人的家仆,愿随小人共赴革命。”
“噢,义士,义士!”陈师长赞叹了一番,和甄永信商量道,“这样吧,就让他做你的副官,仁兄意下如何?”
“多谢大人栽培。”贾南镇躬身道谢。
人事安排妥当,陈师长转身问旁边站着的军官,“你的新兵连训练得怎么样啦?”
那军官立正报告,“一切进展顺利!”
“好,要抓紧训练,革命正亟需人才。”嘱咐了一句,又吩咐道,“你去把军需处长李六序找来。”
那军官说了声“是!”转身出去。
一会儿功夫,那军官带着另一个军官进屋。这军官身材偏矮,微胖,生得细皮嫩肉,双眼皮,颇有女人相,两目有神,眼珠子转动极快,像枝头上机警的小鸟。
陈师长见人进来,就指着甄永信二人吩咐道,“李处长,这位甄义士,是我安排给你的副手,他新来乍到,不谙军务,待会儿,你带他去换了军装。这段时间,你先领他熟悉一下军需事务。”
李处长立正应了声“是!”领着甄永信二人下去。
几个人来到军需库,打开库门,李处长按甄永信二人的职级、身材,分别配给了两身合身的军装,每人配一把德国造二十响驳壳枪,接着又给二人安排了住处,又在军需处为二人添置了办公桌椅。
因为是师长亲自吩咐的,李处长不敢怠慢,一切都办得熨帖。
看看事情已安顿好了,李处长就亲自给二人沏了茶,坐下和二人闲谈。
这时,甄永信才现,李处长虽面善,却不会笑;说话声音不高,却让人感觉说的都是自肺腑的交心话,这让甄永信想起了贾南镇在杭州结识的婊子春江月,便相信此人城府极深,不敢等闲应付。
“像甄兄的职位,一般士兵做得好,没个十年八载的,是熬不上的。”李处长低声板着脸说道,话里却隐含着对甄永信的恭维,“足见师座对甄兄的器重。往后,这军需处一应事务,还需甄兄帮着拿主意,师座那里,少不得甄兄多多美言兄弟几句才行。”
甄永信知道,这李处长现在是在探他的口风,便笑了笑,客气道,“处长言过了,刚才师座已交待清楚,再三叮嘱我是来给处座打下手的,再说,我兄弟二人素来不识军务,还需处座多多指教才是,怎么说起见外的话来?兄弟可是个直人,往后相处,难免有冒犯之处,处座只管多多指教,不需客气。”
二人又扯了些闲淡,觉得相互难见底细,李处长便托辞离去。
夜里在灯下,贾南镇摆弄着驳壳枪,兴奋异常,得意地对甄永信说道,“哥,这人啊,真怪,走出家门闯江湖,真的就跟做梦似的。想当初,在东北,小打小闹的,饥一顿,饱一顿,哪里会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弄把匣子枪背着?可自打结识了哥哥,不要说银子啦,更别提山珍海味,光是见过的世面,兄弟就知足了。官差也干过,如今又做了军官,舞枪弄炮的,嘿……”
“先别乐,”甄永信沉着脸应着,“这军营中,水浅王八多,不是好玩耍的地方。”
“怎么?哥的意思是……”贾南镇刚要说出心里疑虑,见甄永信将食指放到嘴唇上,示意贾南镇放低声音说话。
“哥是凭这个吃饭的,”甄永信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舞枪弄炮,岂是哥的强项?眼下只好随遇而安,虚与委蛇,记着,这阵子,你不可多与外人接触,话要少说,事要多听,凡事看我眼色行事,不可鲁莽。”
贾南镇知道,甄永信又要有大动作,便紧起精神,小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