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在码头闲逛时,甄永信看见一艘大船泊在那里,船上装饰炫目,仆从众多,不时有人上船下船。往来多是女眷,往往是一老一少的。甄永信曾听说,江南船家,常有在船上私养暗娼的事儿,就相信这艘船是个烟花地,便想上去见识一下。
没料想,甄永信刚踏上舷梯,一个莽汉就横在面前,用越语问他,“先生来有何事?”
“没啥事,只想随便看看。”甄永信应付道。
“下去!”莽汉听罢,冲他呵斥一声,骂骂咧咧地要动武,“娘的,我家少东家在此,是你随便看的?”
甄永信吃了一惊,知道自己想错了,乖乖原路退回,心里好生纳闷:一个富家公子,成天招一些老少女眷上船做什么?不免有些好奇,躲在一个拐角处,向船上观望,想弄清究竟。
过了一会儿,当另一对老少女眷从船上下来时,甄永信迎上前去,向年长的妇人施了礼,问道,“敢问老姐姐,这船上是何等人物,我看时常有女眷上船下船,不知其中有何玄妙?”
老女人看了眼甄永信,见他不像怀有恶意,就气哼哼地说道:“什么人物?还不是乌镇来的沈老财主家的公子哥,给我们满城的官媒下帖子,说要我等帮着选美纳妾。哪儿成想,这公子哥的眼光恁地高,左一个不成,右一个不中,简直把我等当猴儿耍了。”
甄永信听过,心中有了数,就来了兴趣,又问道,“那公子到底想纳何等的女子为妾?”
“什么样的?天晓得,左右得是倾城倾国的人物才成,又通管弦丝竹,兴许才会中意。”媒婆抱怨道,“可是你想呀,凡是那般人物,谁家又肯把女儿送去给人做妾呢?真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老身已不打算再替他跑了,纵是许下天价媒仪,最终做不成,那还不是白搭?”
甄永信边听边合计,待媒婆说完,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便自言自语地接过话茬儿,对媒婆说道,“如此说来,我表弟所言,还真有其事。”
“先生说的是什么意思?”媒婆听过,觉得莫名其妙,便问道。
甄永信这才装着回过神儿来,对媒婆说道,“我姨家住在城东麒麟街,姨夫常年在外省做官,前些日子,姨夫得罪了上司,吃了官司,给关进了大牢。消息传来,我姨娘急火攻心,一命乌呼。我表弟一边在家料理丧事,一边筹钱差人前去为父亲打通关节,几千两银子花了,才勉强保住了我姨夫的性命。如今丧事料理完毕,又要前去营救父亲,无奈这会儿家中积蓄已经花光。前些日子听人说,码头上有一富家子,要高价纳妾,兄妹二人听了,因为救父心切,我表妹一狠心,决计卖身救父,情愿下嫁为妾,换得银子,好去营救父亲。表弟觉得,这事他亲自去说,不好开口,这才求我来打探打探,帮着想想办法呢。”
媒婆听到这里,也挺感兴趣,忙问道,“先生表妹芳龄几何?容貌可娇好?”
“表妹今年将满十五,要说相貌,那可只有倾城倾国这一个词儿,才能恰好用到我表妹身上,唉,要说我表妹的漂亮,我该怎么说才好呢?……”甄永信随口说道。
听到这里,媒婆像似见到了成堆的银子,满脸堆起笑来,紧着问道,“先生可带老身去见识一下?”
“那倒无妨,”见媒婆上赶子,甄永信故意卖弄起来,拿腔作势道,“只是我得知道,这富家子纳妾,能出多少银子?我表妹可是卖身救父的,价码不够,说什么也不成。”
“那我得先见着人,心里有了底儿,才好跟那公子讨价,见不着人,指山卖磨,说了也白说,先生说是不?”
见媒婆耍起奸猾,甄永信心里合计,这会儿贾南镇和春江月并不知情,要是现在就领媒人回去,一旦说话不对路,容易露出马脚,给她看破,那这一局是注定做砸了;要是现在一口回绝了,又容易引起媒婆疑心生暗鬼,坏了好事。情急之下,甄永信开口说道,“表弟本是让我来探听消息的,等我的回话儿呢,现在不经商量,我匆忙就领老姐姐回家相看,未免有些唐突。老姐姐看这样成不成?今天你可跟我一道从他门前走过,记住门户,待我回去和他们兄妹商议一下,明天上午,你再来,成吗?”
媒人觉得这话在理儿,点头说行,便打掉带在身边的丫头,独自一人随甄永信去了。
到了麒麟街,甄永信指了指一家门户,对媒婆说了声,“这就是了。”
媒婆看了看大门,记清门户,约定明天半晌来,就转身告辞了。
甄永信一连几天早出晚归,和贾南镇不打照面,贾南镇便断了财路,每到该叫菜叫酒时,便犯起难来。
起初春江月也不怨怪,有时还能从自己带来的体己钱中拿出碎银,给贾南镇去叫菜。几天过后,春江月就显了原形,每到吃饭时间,就拿话刺他,“你又想吃软饭啦?”说着,把钱扔给他,像打乞丐似的,让贾南镇上街叫菜。
又过了两天,春江月见贾南镇还是毫无起色,干脆借口身子不舒服,拒绝和他同房了。
到了这天中午,眼见贾南镇还要吃软饭,春江月就委屈得流泪了,言语中有上当受骗的抱怨,听得贾南镇心里直难过,誓无论如何,今天也要堵着自家哥哥,厚着脸皮,再借些银子。为这事,今天天黑之前,贾南镇就出了屋子,到大门口等着。恰巧甄永信今天回来得比以往要早,心情也不错,进门后,碰上贾南镇在门边转悠,甄永信猜出贾南镇此时正遇上囊中羞涩的难处,却装作不明就里,故意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贾南镇见着哥哥,像遇见了救星,脸上堆起笑来,却没直截开口借钱,而是绕着弯子,问道,“哥刚才在街上,跟谁说话哪?”
“媒婆。”甄永信向媒婆的背影努了下嘴。
“媒婆?”贾南镇听了,立马兴奋起来,不怀好意地问道,“莫非哥也要在这里娶一房偏室?”
甄永信见贾南镇说出这话,板着脸,白了贾南镇一眼,说道,“我可没那个艳福。”
“不想娶,那你找媒婆干嘛?”贾南镇追着问道。
“有一笔买卖。”
“什么买卖?”
“进屋里说话。”甄永信使了个眼色,贾南镇跟着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