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说得轻巧,”见甄永信这样开导他们,小三郎急着开了口,“我兄弟三人穷得兜里比脸还干净,拿什么去做正经的生意?”
甄永信听出,这小子是在惦记着刚刚赚来的一千多两银子,便正好借着话头,把事挑明,“几位都看见了,这回赚了一千多两银子,抛除设局的费用,净赚了一千来两,咱们二一填作五,每人二百两,正好把银子分了,你三人也好带着本钱,回家做些正经营生。”
说着,让贾南镇取出银子,每人拣出二百两,余下一些,又分给了三人,做他们回家的盘缠。
那三人到底年轻,见识短,见了银子,便不再提拜师学艺的事,纷纷收下银子,回屋休息去了。
待三人离去,贾南镇抱怨道,“哥哥设的局,费事巴力赚来银子,凭什么平分?”
“请神容易送神难啊,头都磕了,哪里还在乎烧一柱香?你不平分,他兄弟心中必生不快,给了银子,反倒惹他们不高兴,白白结了江湖冤家。哪差那点银子?”甄永信说了几句,转身睡下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起身收拾好行李,吃过早茶,和三个年轻人道了别,甄永信二人便匆匆去了码头,乘船去往杭州。
……
胡延澜在客栈等了两个月,眼见音信全无,心里焦躁起来。
缎局掌柜天天惦记着银子,也隔三差五过来看他,虽说嘴上不提欠帐,可胡延澜心里明镜似的,同乡是奔着他的银子来的。
又过了几日,还不见动静,胡延澜和缎局掌柜二人终于沉不住气,决定亲自到常州走一遭,以便看看究竟。
二人乘船来到常州,登岸后直奔郡守府,向看门人说明来意。
看门人看了二人一眼,心里觉得好笑,嗔斥二人道,“总司阍就是总司阍,哪有什么‘真’的假的?我们府里只有一个刘总司阍,小心让他老人家听见了,敲掉你俩的狗牙。”
胡延澜二人听罢,惊得面面相觑。缎局老板眼泪就籁籁落下,望着胡延澜,哽咽着说,“胡兄,这些银子,小店忙一年,也不见得能赚回来呀!”
怕被门人笑话,胡延澜拉上缎局掌柜的匆匆离开,小声安慰道,“兄弟莫急,既是胡某担保,你放心,就是变卖家产,我也不会叫兄弟蚀本!”
打掉门牙往肚里咽,这年冬天,胡延澜回家变卖了田产,履行了诺言……
二人行了几日,船到杭州。
南国丽城,自是与别处不同,街面上楼宇林立,飞阁流丹,空甍戏云,翼檐构连,绵延而不知其尽处;园林比邻,各显丰姿,巧致天然;丝竹悠扬,弦歌断魂;越语呢哝,莺声婉转;人物斯文而消闲,似若云街天市。
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歇息了几天,甄永信二人怀揣碎银,游览了杭州的名胜古迹,品尝了浙菜风味,而后消失在花街柳巷。
南国佳丽,也与北方的大相径庭,娇姿妩媚,柔情蜜意,绝不类北方妹子,热烈而泼辣,该喊该叫,一点都不顾忌,鲤鱼打挺似的颠鸾倒凤,叫人时时担心会跌下马来;这里的温柔乡则不然,如无风的日子里,水面上长波漫涌,一给一送,恰到好处,兴奋时短促的吸气声,也节奏合拍地富有乐感,一切都叫人挑不出毛病。
二人原打算在这里玩耍半个月,然后取道福建,到两广转转,再经楚地返回。可是贾南镇的贪情,破坏了二人旅行的计划。
事情生得如此无法预料。在花街柳巷消遣的日子,先是贾南镇借口晚上磨牙,怕影响哥哥的睡眠,开始在行院江南春留宿不归了,接下来又找出种种理由,一再推迟南下的计划。
一个月后,一天早晨,当贾南镇满面倦怠、行色匆匆地跑回客栈,挺难为情地向甄永信提出借钱时,甄永信才惊讶地现,好朋友已深深陷入不能自拔的情欲的泥淖中。
短短不到一个月,他身上的变化有多大呀,几天前刚刚被他从庄稼地里带出来的、体格健壮、面色黝黑的青年人,现在已变得面色苍白中透着青灰,日渐消瘦,两眼目光呆滞、像行将腐烂的死鱼眼。眼窝深凹,好像刚刚被谁用淡墨涂了个黑圈,污浊而暗淡。
甄永信看后,吃了一惊,大声问道,“你怎么啦?”
“没怎么,挺好的,”贾南镇表情麻木地说道,“只是想借点钱。”
“借钱?”甄永信更是不解,“你的钱哪?”
“花光了。”贾南镇有气无力地回答甄永信。
“花光了?就这几天?”
见甄永信这样问他,贾南镇表现了出了一丝难以忍耐焦躁,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这时,甄永信才现,眼前的好友,这时多么像自己的父亲临死前那副样子啊,心里不免涌起一阵酸楚。看来,好友现在不借外力,根本无法从情欲的泥淖中脱身。
“你的钱,都花在春江月身上了?”甄永信追问道。
贾南镇再次肯定地点了点头,得意地说道,“一点也没糟蹋。”
“你都糟蹋光了,还说没糟蹋!”甄永信气得急,喝斥道,“说说看,那婊子是怎么把你的钱给弄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