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的这种沉默,却让玻璃花儿眼妻子担心起来,担心自己作过度,会把丈夫重新变成公山羊。这样的事儿,从前曾生过一次。
想到这一块儿,玻璃花儿眼只好强忍着一肚子的火气,降低了声调。
原想儿子世义只是受了一点擦伤,以为睡过一夜就好了,甄永信也没当回事儿。不想第二天早晨,现儿子的大腿红肿起来,已经起不了炕了,甄永信才相信坏了事。
家里立时慌乱起来,慌乱中,玻璃花儿眼一边埋怨丈夫,一边急着想办法,猛然间,玻璃花儿眼想起了三十里堡,那儿有一个老韩太太,家中有祖传秘方,专治跌打损伤,从前丈夫当劳工时伤了腰,正是她去抓的药,才给丈夫治好了病。
想到这儿,她揣上银子,匆匆出了门,叫了辆马车,就到三十里堡去了。
下午回来时,玻璃花儿眼带回来两服外敷的药,急三火四就给儿子敷上。
自知都是自己的错儿,照顾儿子的活儿,甄永信就主动担了下来,一天数次给老大世义喂饭擦身,端屎接尿。
由于方法得当,十天后,儿子的腿就消了肿;一个月后,敢稍微动弹了,甄永信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心情也比较轻松,傍晚盛世飞来时,甚至还能愉快地和他笑谈。
盛世飞是在甄永信生意清淡后,唯一和他保持正常业务来往的客户,一有讼事,就来找他写诉状,谢仪也从不拖欠,银子虽不算太多,却足以维持家中的日常开销,这就足以让甄永信心存感激,把他视作知己。
见面后,赶紧请盛世飞进正房,吩咐妻子看茶递烟。
盛世飞端起茶,没说正事,而是问了些孩子的腿伤之类的琐事。看看好友一味谈些日常琐事,甄永信就相信老朋友今天来,只是顺路随便来坐坐,也没了精神,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起来。
谈了一会儿天,好朋友说要回去,甄永信也不太留客,起身送朋友出门。
过了二进院子,盛世飞一把拉过甄永信,神神叨叨地说道,“兄弟今天来,是受人之托。”
“谁?”甄永信开始警觉起来。
“谁?还不是维持会的农会长。”
“农会长?”甄永信翻了一下眼珠子,说道,“我和他素未平生,他怎么会有事托我?”
“噫,哥哥的英名,城里谁人不知?”盛世飞撇着嘴,表情夸张地称赞甄永信。
“兄弟消遣我了不是?”甄永信急于知道正事,见盛世飞不谈正事,反倒和他耍起嘴皮子,便冷着脸说道。
“哪儿的话?”盛世飞恭维着说,“兄弟我多暂敢在哥哥面前卖关子?今天兄弟确实是受农会长之托,专程来求哥哥的,他遇到大麻烦了。”
“究竟是什么事呀?”
“咳,说来话长呀,”盛世飞捋了捋舌头,说道,“这农会长巴结日本人做事,当初也是花了不少银子的,才弄了个维持会会长的位子,刚到任还不满一年。他天性又是个爱沾花若草的主儿,有家不回,四处打野食儿,结果就钻进了副手的圈套。
“那副手原本也曾钻营维持会会长的位子,无奈送的钱少,就输给了农天财,心里敝着气,正一心想挤着他呢,就抓准了农天财的毛病,在大连窑子里花钱雇了个窑姐,来调理农天财,那农天财哪里能禁得起女人的勾搭?就主动咬了钩,留那女人在官署过了夜,可不曾想,第二天一早,这女人就不见了,锁在保险柜印匣子里的官印也不见了。”
“这么说,那官印是被那窑姐儿盗走了?”甄永信问道。
“那还用说?”
“那就派人把那窑姐抓到不就结了?”
“咳,大连那么大个地方,藏一个窑姐儿还不方便?派人去捉,岂不是大海里捞针?再说了,那窑姐要的是钱,她要那官印有什么用?”
“照兄弟看,那官印现在会在谁手里?”
“在谁手里?这事甄兄还不明白?在维持会那个副职的手里呗,这不明摆着吗?那副手是要拿这官印说事,拱掉农会长,好取而代之。农会长这几天,都吓得不敢办公了,称病在家休养呢。”
“要这么说,这事儿,还真挺难办呀。”甄永信思量片刻,说道。
“当然难办呀!不难办,农会长怎么会托我来找哥哥呀?”
这话听了,甄永信心里舒服,嘴上却直客气,“兄弟这是什么话?哥哪有那本事?去干涉官府的公务。哥要是真有那等本事,怎么会落到今天这等地步?哥也奉劝兄弟一句,这事还是不掺和为好,老话说,伴君如伴虎,侍官如侍狼。侍候得好,保得一个平安;侍候得不好,狐狸没套着,空惹一身臊,弄不好,还会生出许多事端。世飞兄现今诉讼的职业已经不错了,何必去跟他们官府交结?自寻许多烦恼。”
“哥哥有所不知,”见甄永信说出这话,盛世飞急得直眨巴眼睛,解释道,“干兄弟这一行的,不跟官府打交道,怎么行得通?如今咱们这里是日本人的天下,法律摆在那里,是给老百姓看的,官司输赢,全凭日本人和那些给日本人当差的中国人的一句话。不跟他们交结,兄弟这碗饭,如何能端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