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程一下子被眼前的“注视”所僵住,又被唯一走得最远的、从西班牙定居,专门为了同学会归来的白殊同学先提出问题。
她名为白殊,一脸的白暂加微微的笑意,花白的卷齐卷耳下;一套得体的尼质蓝色冬长裙,领边是同色立纱,美观又恰到好处的遮掩颈部的松弛;脚上是一双黑色半筒中宽跟皮靴。无论从穿着到走动坐姿与大家似乎都显不同,只用会说话的眼睛及自然的笑容贴近在大家的身旁。
这大半天的聚会,她几乎不说话,多少会让大家猜测:是不是几十年在外,已不会用白语沟通?或是说起来不自在?
“刘程,别院西门的门匾为何是“浩情西搁”?而不是浩情西阁?我对这块门匾上的最后一字有好奇,主要还觉得有点反常规。”她用标准的白语平静地问道。
大家好像是被她的问题惊到,又像为她舒了口气,还在心里确认了乡音无改的现实版回复。
刘程友好的望着几十年没见、显得端庄典雅的老同学,满面堆笑地说:“这西门匾与别院东门的紫气东来是一‘对匾’。在古代,阁与搁通假,实际通用,别院用‘阁’表示已成了习惯。但因时代久远,阁与搁的用法现代习惯已自然分离。而此匾与别院要突出的是以‘搁置’为重点,表示的是虚无又实在的‘影子羁绊’就此搁下;也自然表示情感搁放在意愿中的处所。用一个提手边旁加上,更能点醒主题。”
刘程连珠炮似的回答完毕,说自己与同学伙伴们曾酝酿无数,才拟定此匾。
他的几位合伙同学在旁也为这样的回答连连点头称是,还附和着补充说明,在本地名山金华山下建一所与崇敬古代英雄庙宇相联系的别院,有古今同敬同祭的意思,也有现代寄托哀思的又一表达途径的考虑。
刘程带着期望理解的眼神望着大家,以为这样的解释到位了,但他只看到白殊同学稳重的连连点头,而其他同学好像仍定定的看着他,又面面相觑,突兀不解。好像比不做解答时更为困惑。
多数同学认为紫气东来的木匾是一种亲切熟悉又大众化感觉,而西门上的“浩情西搁”,则是眼见虚无的搁放,不仅没有先例解惑,还有一种无端的压抑之感。
除了想到文学中的对仗来头外,实实在在的蒙混了大家的头脑,才带出了大家“雾色障眼”般的不解与好奇。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又接踵而来:同学们的对“别院”设施、宽阔正堂中“灵龛”般的高端精细木质雕刻图、玻璃罩下的紫檀牌位、投资建筑人士的模糊、该院落建筑起因相关事宜等等问题争相提问。
刘程也为自己越说越不清楚而不停地搔抓着脑袋。
排长维持着秩序,让大家都坐下,慢慢倾听刘程地对着同学们从头开讲,这样会对故事的完整性能起到补充的作用。
刘程先坐下,端起茶杯,连喝几口后才不慌不忙的对着大家说:
“大家都知道,在农村长大的我们,走出校门后的几年如找不到到正式工作,那时的‘出路’就是在有一点家底的情况下,去“争当”一个小包工头,不仅挣钱多,又不太苦了自己身子,别人听起来也觉光鲜。不然就只能去做一项很多人不愿去做的事情。”
他用一只手骚抓着花白的头,有点随意的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加入了替人建坟的事情,虽说只有不难的一点技术性,但算是一项偏苦力的工种,又有不雅的名头,是绝大多数年轻人并不想去从事和学习的‘工种。”这几项弱势本来扯不到一起,但在家乡人的眼中就牵扯得很紧,若不是生活所迫,职业的方向一定在别处。”
他又喝了几口妻子添好的茶水,抿着他偏薄的嘴唇,缓缓地吞咽了几次后接着说了一大通:
“有时,实在不看好的事情中也会冒出‘美妙的水泡’。这里就有一个叫‘核桃树’的地方,那里是最深的山,但有着最特殊的风俗:是把“功名利落”与风水人情结合得最为突出的古老风格。”
他停顿了一下,有点神秘地说道:“那里的男子们,在三十六岁的本命年如果事业有成,或稍有一点积蓄,定会声势浩大的建造‘生基’。也就是在选定好的‘山间风水宝地上’,透举自身的财力,亲自为自己建下‘百年’后的‘基业’,美其名曰‘建生基’。”
“他们总是大显身手,阔绰有余,一家比一家出手大方的建造。好像是与不少地方立风成俗的“六六三十六,起房盖屋’的习俗相近似,又像把正是年青力壮时挣到的钱财抛到单纯的用于精神寄托与生前张扬,似乎并没注重到生前享受。如在此时,公认或自认为是有‘家和家亲’的名头,或者说是这里人们的家庭生活中本来都十分注重男女婚后的‘相亲相爱’。多数要建‘夫妇双人生基’,以表夫妇俩人生前身后天长地久之人情永在。还在此‘风水宝地’上,架起锅灶,野炊大宴宾客,以表生前的情与爱的隆重庆贺与三生有幸。一点不亚于大婚时的排场,明显有过之。这是民风民俗,携带着整个家庭的家底,更像是在‘正当道’年龄下的财富气势彰显。”
“我!就成了这一特殊民俗的受益者,成名者。”
“多年后的一天,我接到一项特殊的‘业务’生意,与平时只有一家一户为主的业务相比,大有层次上的提高。因为公和私的成份都有,有史以来接到这样的双重生意,我大概是得到我一生中正当途径的唯一推荐。”
“这生意是在县里的烈士陵园建一座与我‘手艺’相接近的基座。与平时大体相同的是:一方是已经去世后建墓、一方还健在,要留出一半生基——活动石板及半个墓碑。这生意对我是轻车熟路,也是我唯一特长的实施,并没有多想,我欣然接受并认真配合完成。”
“与我交涉的是一位外地姓‘爱’的中年妇女,一脸的深沉,气质与众不同。我俩交换了条件,讲了她的要求,她还详细补充了‘故事’情节”。她不露身色,但对人的判断,有一种细节审视又独到的眼力从她深邃的眼光中不断地折射过来。我十分认真倾听及领会,不时提出自己方面的疑问,直到双方认为的领会透彻。当时我还不知她对我的行当习惯技术与理解结合的认知程度,只觉得她的要求是复杂中追求一种特殊的简明,透露着坚定个性,与众不同。”
“到我向她‘交付’工程时,看到了她脸上的满意,我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也得到了她难得的付加酬谢。”
“事后不久的一天,当她再次找到我时,我先诧异,因为很少短时在同一家上又接相关生意。见她欲言又止的复杂摸样,我突然感到一阵的恐慌,脸上挂满疑惑,以为惹她哪儿不满意。因为在这一行如果要去‘返工’,那是行内最最忌讳的,是不吉利的,也是很窝心的。”
“不想,全然不是这样。她是交给我要在坡下建一座别院或称为庄园的私人投资工程。因为她预想了许多,思绪复杂,有时定定看着我。不时咋开五指,咋动双眼,轻轻在头顶无意识的顺理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才欲言又止。我微笑着表明我自己并没有房屋建筑的成熟经历,只有年轻时无数次向往,也曾费了不少精力在作相关的学习准备,也与她交谈了那时不能从事此工种的重重无奈。想不到,她十分认真听我讲述后,前所未有的鼓励了一番,她说她觉得我完全有能力接下她的信任及理由。她成了我这一辈子遇到的‘知遇’,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我的感动……最终我像我妻子一样约了我们的农村几个同学,带着兴奋地接下了这笔‘生意’。”
“想不到,同学们听后比我还高兴,说几个人能同心协力干一件事情是他们朝思暮想的事,多年来只愁无事可干,只差一个能信得过的承头之人,只要几个人联合起来,挥出各自的优势,一定会做好该工程。”
“大家聚在一起,反复领略了这位‘爱’夫人的意图,她是要建一座他(她)们俩人年轻时就已规划好的别院或者叫做庄园、农庄都可。”
“是一方已经去逝了,但活着的人就要去完成这个人的生前事及自生的生后紧密联系的事,而且是用余生尽心思去做的事,她有一种用尽移山心力之意”。
刘程继续说道,那位姓爱的夫人的原话是:“有情有爱的过往是宝贵的、值得留念的、是幸福的,只愿珍藏一生一世。但把它一直背负在身又是沉重和艰难的。我要把这一切御下——放在两人的意愿之中、放在信任与共同曾经规划的唯一处所……”
“我们几个同学在一起,无数遍地反反复复领略了这位夫人要建的是一幢,把情和爱放置的处所。她给予的信任及财力支撑使我们同样赋予了很大的热情与能动完成这项从规划到建设的整体工程。她完全可以请现成的小工程队,但她以一种特殊的信任给了我。”
“听起来似乎只有精神空虚的寄托,但这伸手皆无的力量真实地促成了“浩情西搁”的建造意义的现实存在。”
“我们各自用心施展了‘特长’,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建成了这座别有风味的‘景区庄园’。”
此后,就是得到这位‘爱’夫人带着一群专业人员满意的“验收”过后,她只锁了正堂南面的一间,说她今后老了,要回到这里,继续研究她丈夫尚未完成的‘无信息报警’事业,为今后势必走上的‘老年化国情’,做一点有关这方面的个人或家庭层面的贡献。也是夫妇俩共踏脚步,协力去做一件有利于社会展的小事。”
“她对我别院建成后的要求,只是做好这栋别院的经营及维护,是要我守护好这憧房屋;还有后期工程完善后,留出一点精力和时间,经常到烈士陵园去看看我们建好的坟墓及其他带有五角星坟头的那几十座的陵园。”
我们互添了微信好友,也谈到了今后她要继续研究的课题共同推广等想法。
“此后,我就从原来的意外工种转型成了今天带着家乡特有色彩的‘景区庄园’的设计者、建设者、领头者;也恰巧与当前势不可挡的殡葬改革相同步,我不仅没有成为这方面的失业者,而是意外的转型成功者。还引了我的个人见解,某种程度上推进了此事的进展。”
此时,刘程的七位男同学搭档一起站了起来,与他们的领头举着酒杯,一一向大家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