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开门出去,走到院中,有些意外地竟然看见这几乎无人踏足的地方,来了一个侍仆。那个仆役正拿着人扫帚漫不经心地扫着地上的落叶,时不时地踩到一、两片枯叶,发出喀嚓喀嚓的脆响。那个仆役便这样一边扫一边踩,似乎很有兴致。
凌青不禁轻笑起来,想自己现在这样子还是不便让人看见,正要转身之际,一串清脆泠泠的声音在耳边滑过。
叮铃……叮铃铃……
凌青一下停住了脚步,有些惊讶地看着那人腰间用红绳串着的一串银铃。此时恰有秋风拂过,那个仆役直起腰来,用手捋下被风吹起贴上面颊的发丝,一回头,那张容颜依旧冶艳亮丽,在看到院中站着的人时也是愣住当场。
“凌青?!”
“铃公子……”
两人同时惊讶出声。
凌青正要开口,想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但立刻又想起什么急急转身要进去房里。
“凌青,等一等!”
身后银铃一阵促响,铃钧追上来抓住凌青的胳膊不让他走。
“凌青,你的肚子……”
果然被看到了。
凌青心里又急又尴尬,看到铃钧的视线直直落在自己与身形丝毫不搭、犹如富得流油的财主地绅那样凸起的肚子上,简直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他一定是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奇怪,说不定还会被当作……
凌青从他手里将自己胳膊抽出来,冷漠生疏头也不回地往房间里走,但没走两步,肚子里那个小家伙很不配合地动了下,动静不算大也不至于会痛,但让凌青不由放慢了脚步,手捂上腹部待这一阵平息。
只这片刻,一双白净的布鞋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凌青闭上眼,微微撇开头,不想让他看见白己这副鬼样子。
“凌青,你是不是……也吃了魁石莲?”
凌青听闻,先是一怔,然后猛地抬起头来,有些不信地看向铃钧,他怎么会知道魁石莲?
见他如此,铃钧露出了然的表情,微微轻笑像似在安慰他,“你别怕,我没把你当妖怪。”说完,反而有些难过地低下头,伸手摸上自己的肚子,“原来我也有一个的,但是自己不知道也没有注意,就……”
凌青睁大了眼睛,铃钧的话太过意外,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呐呐地脱口而问,“是……燕云烈的孩子?”铃钧抬起头,脸上收起悲伤转而轻轻一笑,美艳不可方物,然却是挑着细长清眉摇头否认。
这又大大地出乎凌青的意外,但是铃钧没有多说,只看起来很亲热地伸出手,搀住凌青的胳膊,小心地扶着他往屋子里头走。
“多大了?”凝香录入
“五个月了。”
“燕云烈的?”
“……”
两人挨着门坎坐了下来,渐高的日头散了清晨的寒气,铺在身上暖意袭人。
“铃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是……现在这模样?”凌青在接二连三的意外之后,终于回过神来,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你说我现在这样?”
铃钧仲开手臂,笑咪咪地展示了下他身上那件仆役穿的素色布衣,然后收回手来,手肘支着膝盖,双手托腮,叹了口气,“因为犯了教规所以被罚为仆役……”
但失意的表情在脸上才停留片刻就马上又转了,铃钧用手拍拍衣衫上的灰,“不过现在也好,我才不要当那个什么破堂主……”
凌青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原先觉得铃钧这人有点冷傲,似乎不太好亲近,刚到天绝山的时候还被他奚落过一通,但是现在两人这么并坐在门坎上说话,总觉得似乎认识了很久,又好像关系很好一样。
似乎察觉到凌青的视线,铃钧也回过头来,看看凌青,然后视线还是落在他的肚子上,看了半晌,突然伸出手来抚上凸起的地方摸了摸。
凌青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本能地要跳开,但是发现铃钧并没有恶意,反而眼神里流露出来几分羡慕,便也由着他了。
“是燕云烈的吗?”
凌青不响,只微微垂卜眼眸。
见他这样便算是默认了,铃钧却突然有些激动,手指了指周围,“你有了他的孩子,他竟然把你丢在这种地方?!”
凌青摇了摇头,“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
眸眼抬起,然后视线落在远处,长长地叹息,这才开口缓道。
“说来话长……”
凌青把事情始末都说了一遍,很多不愿想起、不愿提起的部分,如今说起来心绪己经平静了很多。
他对燕云烈确实还存有恨意,但已经不如那个时候那般强烈。
人世沉浮,许多错早在很多年前就己铸成,等发现时己然追悔莫及,而曾经焚骨蚀心的爱恋亦在彼此的伤害里逐渐被消磨,宛如刻在石上的山盟海誓,总有旧将被风吹雨淋、岁月变迁给风化殆尽,到了那时,还有谁记得曾经的醉酒飞觞?还有准记得曾经的并辔而行?
他不会记得,自己……或许也会有放下的一天……
待到一切说完,日头己近晌午。
凌青也不知道自己究竞为何会将这一切都告诉铃钧,甚至连阮素雪都不知道的部分他也全说了出来,明明他和铃钧连相熟都谈不上。但是把一些长久藏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之后,他只觉压在心日的苦闷散了不少。
铃钧两眼红红的,伸手过来抚上凌青消瘦的脸,“都是我不好,如果那个时候没有逼你走的话,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
“不是你的错。”凌青轻轻拍了拍他正抚在自己脸上的手,反过来安慰他,“我本来就打算走的,但又犹豫不决,你那个时候不过是在背后推了我一把,让我下定决心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