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季,虽刚刚入冬,还未下雪,可这兰德堂内,早早为入宫读书的小娘子们烧起了地暖,一进了屋内,还要脱去了斗篷,外褂,才不至于觉得闷热。
薛令蓁身子在异能的调养下,自然是健康无比。可她这畏寒不畏热的体质特性是如何都改不了的,只不过并不是什么体寒病症所致,而是生性如此。可薛令蓁又不是个特别居家的个性,闷得久了,总想出去转转,算是难为她了。
好在今年是好了些,谢先生出门云游天下,不知在何处,寻得了一块奇特的天然暖玉寄给了薛令蓁,四季玉石暖热,放在怀里,就像抱了个永远不会冷的暖炉。且这玉色柔粉,莹莹透着一层暖光,直让薛令蓁爱不释手,又担心起了谢先生的身体,见谢琼信上道自己一切安好,才算是放下了心。
暖玉奇珍,但手掌大小且棱角明显,放到身上总觉得硌得慌。薛令蓁想了想,托了秦烨找了内宫里技艺精湛、最擅长雕玉的工匠将这块暖玉不伤其玉料,顺着纹路雕成了一整块鸾纹玉璧,贴身佩戴。
兰德堂内,薛令蓁靠窗而坐,身上穿着件桃红锦缎袄裙,今日讨巧地梳了个轻巧的髻,只戴了两朵精致简单的珠花,显得灵动活泼。她因带了玉璧,又有地暖,手脚皆是暖洋洋的,玉白的小脸也多了些粉嫩的色泽,手下摆着一幅她昨日应沈夫人的要求刚画完的花景图,颜色明丽,百花生动传神,冷冷寒冬,也能带给人一缕春意。这是她从秦烨那花房里看景描绘来的,比她平常凭空而画的作品更来得生动。画纸一旁的空白处上,有人拿朱砂色笔写了一个娟秀小字“甲”,这代表着薛令蓁此画乃是甲等佳作。
沈夫人看了小轩窗旁的薛令蓁,不禁皱了皱眉头,鼻间哼了一声,转过身继续向其他学生教学。
薛令蓁心下无奈。她也是入宫后,细细打听才知,这沈夫人和自家先生是天生的过不去。
沈夫人丈夫死后便独居,本来谢琼守寡与其应该是同病相怜,可偏偏多了个王孙意欲纳谢琼为妾,虽最终谢琼使计毁了谢大人与那王孙的算计,可素来寡妇之事敏感,又是与男子的是非,难免有好事下流者编排出些香艳趣闻,拖累了谢琼的名声。随后还是谢琼以才气名扬京城,得了圣上夸赞,才彻底没了什么人乱说。可这沈夫人却始终觉得此事若谢琼行为有差,才会生。自此不与她往来。
薛令蓁先认了谢琼为师,严格意义上来讲,就算不得沈夫人的弟子。这也是为何,她待薛令蓁有些偏见了。
可偏偏薛令蓁在书法与画技上天资奇高,她诗词一道上,虽不是天才,努努力也能达到普通女子的水准,拿出去不够看,可应付应付女学里的课业是足够了。每回都能把沈夫人堵得无话可说,索性放手不管,自己教自己的便是。倒是云罗县君郭宜冉,因着生性柔顺婉约,天资不错,且命运多坎,而颇得沈夫人的怜惜与喜爱。
少了个薛令蓁,这其余的几个小娘子,沈夫人就有了更多的精力照看,罗六娘和秦烟看着薛令蓁如此悠闲,心头别提多么羡慕了。
另一侧的郭宜冉见沈夫人往泰安郡主那边望去,也不禁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薛令蓁。目光落在了薛令蓁手下的画作上,她眼底不由掠过丝惊艳。难怪京城里如此盛传泰安郡主画技一绝,更何况她年纪此刻还小,日后难保不会赶了那传说里的谢三娘的。
郭宜冉说不清楚自己什么心思。对着薛令蓁,她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她几乎把自己想要的都拥有了,而且此刻就在自己眼前,离自己近在咫尺。若是自己一直与她远离着还好,可如今两人一同在兰德堂读书,身份上都是伴读,可却是一个天一个地。郭宜冉微微攥紧了手里的毛笔,不经意对上了沈夫人关切怜惜的目光,羞涩一笑,开始静下心来作画。至少,在沈先生这里,自己是最受喜爱的。
沈夫人今日教的乃是画技,到了时间,就宣布了放学。秦烟打沈夫人一走,就收拾好了东西,带着罗六娘走到了薛令蓁的跟前,眨着眼睛讨好道“蓁蓁、蓁姐姐、阿蓁”
薛令蓁嘴一抽,就知道这俩人在打什么主意,将东西收拾进小背包里,莹润如明珠似的眸子盯着两人,差点儿让两人晃了神,望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说吧,你们俩又有什么主意了”薛令蓁手指敲着桌面,望着两人问道。
秦烟看着她的动作,有一丝丝的熟悉,好像太孙大哥在问人的时候,也是这样吧。她心底一颤,欲哭无泪,果然,蓁蓁和大哥待久了,连小习惯都像了几分。
秦烟瞥了眼最近显得十分得瑟的六公主,嘟囔道“后几日皇祖父要带着大哥他们去长德行宫上玩,又是去赛马打猎,又是泡温泉的。连六姑母和七姑母都可以去。”
薛令蓁了然,心里也有些不高兴。这事倒是听吴贵妃无意间说起过。六公主、七公主过了今年,就十四岁了,皇帝带着朝中的青年才俊和几个皇孙去长德行宫,除了最基本的休养放松外,一是为了施恩,二是想让自家的儿孙去与这些人才较量一二,三则是想要为六公主、七公主相看一二。
说到底,皇帝对这两个女儿,不看重也不算疼爱,但到底还是在意的。而薛令蓁她们这几个小姑娘一个个要么未来早已定下,要么年岁太小,还不到说亲的时候呢,用不着带上。
要说薛令蓁不想出去玩那是假的,自入宫后,虽也能出宫回家,可确实没能出门玩,就连那年去庄子上玩都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再者,这一年来,秦烨可是十分称职地教她骑术,她又是个生性聪慧的,苦苦学了一年多,如今也能上手了。
只能眼巴巴看着秦烨他们出去玩,本来还只是羡慕罢了,可六公主那厮得了宝贝似的,还整天在她们几人的面前炫耀,自以为是得了皇帝宠爱,一口一个亲生的金枝公主,话里话外不知道在挤兑谁,薛令蓁都动了怒,借着吴贵妃惩治了六公主,罚她跪了一夜佛堂,抄了三遍佛经,这才使她安分些。
“你们看我做什么我又不能去。”薛令蓁小脸微鼓,有些气恼模样儿。
秦烟郁闷地望了她一眼,道“你能去,我们不能去。今早我还听到夏直对小太监说要为你置办合身的骑装呢,这几日就要赶制好了。我猜大哥没告诉你,大概是想突然给你个惊喜毕竟也快到你生辰了。”
薛令蓁一愣,若阿烟所说没错,前日太子妃娘娘还来问了她的身量尺寸,那倒还真有其事,瓷白的小脸儿上登时笑盈盈地绽开了梨涡。
自己要出去玩了,可两个小伙伴还在这里忍受学业的折磨,薛令蓁有些愧疚地道“要不我去找皇上和烨哥哥求求情”
秦烟狂点头,自薛令蓁入宫后,她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才叫荣宠。连最受宠的荣惠姑姑都没这样的待遇,可蓁蓁做到了,皇祖父对她说话,每一句都带着和善。更别提秦烨自己了。
“蓁蓁,你放心,你下一年所有的诗词课业都交给我和六娘了,保证给你完成出色”
薛令蓁忍不住笑出了声,出了兰德堂后,她便去问竹寻了秦烨。
问竹轩内,秦烨已经忙完,身着一身简单的月白色暗纹长袍,愈显得身姿修长,气宇不凡。
如今已经到了冬季,他才轻省一点的。
不过一想起一花双种稻子的进程进展顺利,这般下去,待来年这个时候,第一批真正的一花双种稻子的种子就可以推广起来,再等一年,试行推广的地方就能收获双倍的大米产量,长此以往下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免于饥饿而死。
薛令蓁缓步从外走进内屋,秦烨听到了声响,这才放下正在拿着的棋子,抬头一看,见是薛令蓁,神色不自觉柔和一些,问道“可是刚下学”
薛令蓁点点头,做到了棋盘的另一侧,乖乖巧巧地望着秦烨,让秦烨无端地有些心虚。
仔细一想,秦烨自知也就只有那件事瞒着她了,眼底掠过笑意,他佯作叹息道“蓁蓁知道自己也要去行宫的了本来是要给你个惊喜的,这下子白费功夫了。”
薛令蓁虽知道他这话里的委屈是假的,可挡不住人生的好,就连假装的委屈都让人心疼。她道“阿烟也是无意间听到的,烨哥哥,你瞧想,只带我一个去,我跟谁玩,难不成跟六公主、七公主那比我自己带着还难受呢。不如把阿烟和六娘也一起带着,与我做个伴六公主的伴读云罗县君不也去了吗”
薛令蓁与他相处久了,愈亲近无顾忌,扯着他的手撒娇,声音绵软。
秦烨明明心已经软成了一团,还是面上不改,直到洗薛令蓁不自觉地说了许多好话,这才缓缓点点头“好了,我答应还不成这也并非难事。”
薛令蓁松了口气,又迫不及待地去告诉秦烟她们这个好消息。
秦烨看了看自己掌心,那里还残留着一丝丝方才女孩的温热。他缓缓落下另一黑子,棋盘上的残局,黑白两者,输赢已定。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