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家人就要来扬州,薛蝌一连几日嘴上都挂着他妹妹的事情。左一个妹妹对他有多好,右一个妹妹平日有多乖巧出色。
江元白最捧他的场,凡是薛蝌夸得,他一律在旁点头应和,顺便也拿薛蝌的话来夸夸自家的两个妹妹。
钱大有一连听他们几日吹嘘,终是按捺不住。拉着陈恒抱怨道:“可把他们神气坏了,就显摆着自己有妹妹呗,我们俩上头还有姐姐呢,也没见我们出来吆喝。”
“你要是想吆喝,等他们俩回来,我就陪你喊上几嗓子,也替你出口恶气。”陈恒看着薛蝌跟江元白手拉手出去后,赶紧给出自己的建议。
“算了,算了。”钱大有像是回忆起什么,满脸的沉痛和哀伤,许久,语气幽幽道,“我家姐姐真没什么好夸的。”
陈恒被他表情吓住,一时不敢多问。
见陈恒不说话,钱大有却自顾自说道:“我本来也不想来书院,在家多舒服啊。苦闹过一阵,爹娘也拿我没办法。结果长姐不知从何处得知,冲到我房间,把我按在床上就是一顿打……”
话到尾音,钱大有已经不自觉带起哭腔,偏偏他生的圆滚滚胖乎乎,这般作态逗得陈恒爆笑不已,好一会才停歇下来。
“很好笑,是吗?”钱大有奋力睁大眼睛,恶狠狠的看着陈恒。
“我突然想起来,自己好久没去体仁馆临帖了。”陈恒赶忙起身,一边捂住嘴憋笑,一边拿上笔墨纸往体仁馆跑去。
走进体仁馆大门时,里面没多少人。陈恒两只脚刚迈过门栏,又莫名停在原地。他犹豫片刻,狐疑的转身探出头。
只见两扇向外打开的大门,有一只纸鹤被人粘在上面。他刚刚急匆匆进来,若不是余光恰好撇到,八成就要错过。
他走上前小心翼翼摘下纸鹤,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它。
这折纸鹤的手法,好像是自己那套?
不对啊,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这个?
陈恒脑中突然想起一個人,忍不住哑然失笑。他大概知道这个纸鹤是谁留着了。
带着七分确定三分猜测,陈恒快步走到堂中角落的小木柜,推开木门,果然在二层的深处发现一张纸。
陈恒取出它时,竟然还是之前那张。江南的梅雨季,让这张放了不知多久的纸,带着点点发霉的气味。
他朝着纸上看去,在上次留劝酒诗末端,有一行娟秀的小字。写着: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
空气潮湿,纸上的墨迹已经有些晕开,陈恒好不容易辨认出来,才笑道:“这是把谪仙人请来,给自己助阵呢?”
();() 许是见到陈恒一直没回复,隔了空白的几行,那行字又再度出现:兄长,莫不是生气了吧。
我怎么可能跟小孩子置气,纯粹就是忙过头,忘了。陈恒无奈的摇摇头,他最近学业确实有些重。
继续往下看去,字迹倒是崭新的很,应该写上去没几日。
“想来兄长还是把妹妹忘了,若是记得妹妹,又怎么会一次都不来看一看。罢罢罢。”
再下面,就真的没字迹出现了。陈恒掐指算了算日子,才发现离自己上次留言,已经隔了这么久。
露出些许尴尬的表情,陈恒掏出一张新的纸,提笔开始留言回复:最近学堂上事情多,一下子忙昏头,叫妹妹平白等得辛苦,兄长先赔个不是。下回再有这样的情况,兄长一定提前留言告诉你。
也不能光道歉啊。陈恒侧头想想最近发生有意思的事情,似乎也只有书院被赐牌匾一事。
他将这件事写在纸上,又在最后补充:兄长屋内新来一位同窗,他十分仰慕梁朝名将陈庆之,平日最喜欢穿白衣白袍,他手中还有一匹叫‘赤光’的骏马。
这马通体皆是雪白,只在脖颈处有一块大红斑,一直延申到脖颈里面,连带着鬃毛都是赤红色。兄长的这位同窗说赤光跑起来,极为神俊。
可惜那日送牌匾的人里,领头的正是他爹。他爹回去的时候,顺路就把赤光牵走了。
以后若有机会看到赤光奔跑的样子,兄长便将它画给你看。
如此一番写完,陈恒放下笔,拿起信纸吹了吹。待它墨迹干去后,才将纸张放回原位。
现在要如何让她知道,自己已经回信了呢?陈恒苦恼的用手点点额头,突然心中有了主意。他想起来体仁馆门外,有一棵长歪的小桃树。茂密的树枝,有一半已经长到后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