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想的话住进来相当享受,但仔细想来就相当恐怖了亚度尼斯整的东西都是这个调性,装人装这么久了,他怎么就是没学会精髓?
“你指的是?”华生问。
他泰然自若地切割着肉排,盘子的一边堆着一堆看样子像水煮的豆子,手边摆着一盘蔬菜沙拉。华生有着相当典型的英国口味,也就是说,他基本上什么都吃,反正也由不得他不吃。
光看他吃的那些东西康斯坦丁就觉得没胃口。
豫
亚度尼斯带给他的不仅仅是坏处,至少亚度尼斯对食物有着极好的审美。那玩意对任何有“外观”可言的东西都极端挑剔,别信他口里振振有词的鬼话,看他的行动就知道了。
华生的肉排是酱黑色的。豆子是泥土色。沙拉是紫红色。
那难道不像一盘精烩过的内脏吗?嗯,其实比内脏烩要漂亮很多,这就是重点所在:亚度尼斯整治出的“内脏烩”,基本就是这模样。
“他现在不理我了。”康斯坦丁叹气,“我可没招惹过他,而且我也敢保证我还没来得及坑他。我觉得未来我应该也没机会这么干,我是说,今时不同往日了,既然我已经把自己坑到了别人手里,那我的债务也全归我的所有者继承。”
华生明智地无视了康斯坦丁话中的某些部分,不以为意地说:“他经常不理人的。不是针对你,康斯坦丁,他对我也这样。”
“是他不理人,还是你看出来他想要安静地待着,所以根本就不去打扰他?”
“这两者还有区别?”华生奇怪地说。
“而且对我的待遇和对你的比,这不合适。别再这么说了,听着好像我不是在插入你们的家庭,而是来加入你们这个家庭的。”康斯坦丁若无其事地说出了恐怖的话,更恐怖的还在后面,“虽然我得承认,这个提议很难不让我觉得有些心动。”
华生放下了刀叉。
康斯坦丁一下子就高兴了。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拿我逗乐子,康斯坦丁先生。”华生认真地说,“但有些话是不该说的,有些事是不能用来逗乐子的。”
“怎么,你要否认自己和一个男人之间真的有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不成,”康斯坦丁用舌尖舔了一下牙齿,出响亮的“啧”声,“有必要这么硬撑么,约翰?”
“我没有否认过呀,康斯坦丁先生,尽管我认为你说这些为时尚早了,但我确实没有否认过。福尔摩斯也没有。”华生镇定地说,“你说话的方式和口吻却总像是我们真的犯了什么罪一样。”
“你们基本上确实在犯罪。”
华生不说话了,看着康斯坦丁的眼神却流露着无声的同情。这目光令康斯坦丁莫名地烦躁,对方未一言,却传达出奇妙的理解。
就好像那一瞬间里他们的思维交融了。他们不再是两个分离的人,而是共享思绪的同一个灵魂。“他人”的概念不复存在,这里只有他自己。华生共享了他的过去,他的悲痛,他所受的挫折与凌辱;他也共享了华生的惊讶,疑惑,理解和爱。那是一种美丽而健康的东西,并且出奇得不让他感到卑贱和无助。他被补足、填满,亦或者是被别的某种……包裹住了。朦胧的温暖触动了他。
是他的错吗?是他不该叫那一声“约翰”?是他不该说那既是对约翰华生说,也是对约翰康斯坦丁说的话?是华生不知怎么理解了这话是同时在对他们两个人说?
另一种迷乱的想法却在他的心里愈明晰。
康斯坦丁冲口而出:
“我听说人是完全有能力互相理解的。”
“我也这么认为。”华生说。
“不,不一样,我说的是彻底的、完全的理解,口中所说的那种‘理解’。”康斯坦丁近乎自言自语,“说人类身上最不可思议的东西就是情绪……思维方式和逻辑能力有所差距,文字、语言和文化的不同也会造成隔阂,除此之外,不同身份之间的经历天差地别,这都是人与人无法理解的鸿沟。唯独人类的情绪,受制于同样的身体材料和构造,人类的情绪是统一的,这种程度甚至连‘意识联合体’都无法做到,因为人类情绪的统一可以既相同又不同……”
那是精妙的东西,亚度尼斯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他的耳边。人类的感情是完美的,最完美之处在于,人类的感情可以寄托给任何一种存在,并且完全不受他们自己的控制。就好像某种本质只是托生于一副驱壳当中,究其根本,人类都是一样的。这感情拥有伟力,人类的感情,让虚假之物化作真实。
康斯坦丁过去对这些话嗤之以鼻,然而,忽然之间,他慢慢感悟到了亚度尼斯在试图告诉他的东西。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的,原来这就是努力想要他明白的内容。
“不,他。亚度尼斯。”康斯坦丁慢慢地说,“亚度尼斯,也有生欲。”
但他却无法基于而活,他基于某个人对他的感情而活。
终于,在这一刻,康斯坦丁感到了宁静的快乐,仿佛被绑缚在病房里、刚挨过几针镇定剂那样心中澄明,无欲无求。
“我理解了。他非常需要我。他需要我,没有我他就活不下去。”康斯坦丁对华生说,“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比你想象中要长情得多’。他怎么不直接说我比我自己想象得长情得多?”
“……呃。”华生说。他的眼神清晰地透出“又犯神经病了吧”的想法,之前心灵相通仿佛只是一场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