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里地不算远,说着话就到了。
进屋一看,一个胖胖的年轻女子两眼呆坐在炕上,“她有点差劲。”小伙子说。
之琴明白了,这是一个智障人。打开包被,一股酸味刺鼻,双腿绑得紧紧的,裸露的脐带有血渗出,之琴立刻清创消毒,用龙胆紫涂上,再用纱布包好,然后用温水给孩子洗澡,每一步都仔细的讲给这个小爸爸听,从头部脸上洗起,按住耳朵,千万别让水进去。洗完脸后洗头,一直往下洗外阴肛门,一直到双脚。嗷嗷直叫的小女婴在之琴的呵护下一点不哭了,“屁股蛋都红了,要烂了,一定要勤换尿布,要是沤烂了是特别疼的。双腿千万别绑,不能长歪,那样孩子特别难受。”
小伙子送走了之琴,一再感谢。“过几天我再来看看。”之琴伴着暮色往回走。
食堂曲大嫂把她的那份饭菜留在锅里热着,之琴回来吃完了饭,天早已黑了。回到宿舍,屋里的小油灯亮着呢,小冯在织毛衣,高老师在看书,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围在小桌边,之琴高兴地把信封打开,心里特别地想孩子,厚厚的信纸叠得四四方方,一层层打开后,一张照片掉了出来,拿起一看,是孩子们和宝霞宝云的合影,小冯等她看完了,抬手夺了过来,一张二寸照片上,五个小孩前后站着,“我看看哪个是?”端详了一会儿,“这三个准是!”她用手点着其中的三个,“真对。”之琴看着点头。“你这三个孩子长得太可爱了,个个是大眼睛,又洋气又漂亮。”小冯笑着让高老师看,她也接了过去。之琴认真地看着杨迈的信。
妈妈:
自从你走后,我们都非常的想你,希望你能早日回来看我们。搬到新家后,我们把老房宅的柴垛一点点的全运到了新家。开始我们很不习惯,在一个房门下出出进进,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今年暑假我们没有去南大河洗澡,就在边上的小河里玩,整个暑假我们玩得可高兴了,家里的菜特别多,但是土豆快要吃光了,爸爸说过些日子就可刨地瓜吃了。家里的两只母鸡我们都杀吃了,它们叨园子,大家都讨厌只好杀了,你没吃着一口肉。
不知你在那能吃饱吗?我们还去陵宫里玩去了,那里很美丽,风景也好,别人说那里是文物,得保护。寄去的照片是开学前一天照的,为了和宝霞宝云留个纪念,这是我们在奇宁的第一张照片。
家里的水完全是爸爸挑的。对了,听大人们说,今年就开始修水田了,明年我们就能吃上大米饭了。暑假时,奇宁还演电影了,冰山上的来客,可好了!那里的歌也好听。这学期我们中学已搬到了新校舍,是三层楼的教室,我们初二在二层楼上课,学校很大,在广场的北面是一个二层大楼,有宿舍餐厅礼堂很是气派。妈妈我们都很好,你不用挂念,我们已经长大了,你要注意身体,吃不饱就买点什么吃吧,注意安全,不多说了。
祝你永远健康!快乐!
此致,敬礼!
女儿杨迈1964年9月8日
妈妈:我可想你了,我们每天吃的很饱,哑巴不打我们,你下乡走路时,一定要小心狼,深山老林里也许还有老虎呢,你一定要拿一把小刀,棒子,好打他们,你能吃着胡苞米吗?石在吃不着就买几个巴,苞米可斤饿了,杜大少总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还抓着个大湖蝶,天兰色的,可好看了,你回来就能看着了。
女儿小威
妈妈:我可想你了,你走后我们哭了好几天,知道你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一定是深山老林,你一定要小心狼还有野蜂子,走路更要小心蛇,我们每天吃的很饱,爸爸这几天去很远的地方去修路,我姐已学会挑大井水了,每次挑水,我们三人一同去,把小桶用绳捆在扁但勾上,捅就不掉水里了,你不用担心我们。我姐学校搬到新楼上课了,可好了。妈妈你在那能吃饱吗?吃不饱就买点什么吃吧。我们学校又来了个新女老师,交一年级。祝你永远健康!
儿杨策
之琴看着看着,早已是泪水涟涟,忍不住地抽泣起来,小冯拿过信看了起来······
“这几个孩子,那小话儿说得太贴心了,难怪你掉眼泪呀,还让你小心狼,真是的。”
这一夜之琴失眠了。
这天上午,诊室来了个中年妇女,清瘦焦黄的面容,稍长的头用一个松紧带束在颈后,穿一件蓝色的列宁服,她坐在刘广青的诊桌旁,说着自己的病情。
有三四个月了,吃饭就是不香,不想吃饭,好像总也不饿似的,这些日子感觉胃这个地方疼,吃点止痛片也不好使,浑身总没劲,有点懒,所以想来看看?”
“你以前吃饭香不?”
“我以前吃什么都香,胃口一直挺好。”
“你平时烧心不?吐不?”
“我从来不烧心,但这几天还真吐过两回。”
“吐出的是什么颜色?”
“黑糊糊的有点像大酱色。”
“大便干燥不?便血不?”
“大便不干燥,没看见有血,但色深。”然后给她做了一下腹部检查,仔细地按了按胃部,坐下后说:“你这个病不是胃炎,也不像胃溃疡,你有潜血现象,我摸你胃部有包块,所以建议你必须马上去市医院确诊。”
“那么说挺严重吧,长瘤子了吧?”
“怎么说呢?就是你最好马上去做检查,确诊一下。”
之琴望着她走出了医院,“好像在哪见过她?”
孙百千说:“你可能碰到过她,她家住在大前街,一队的,是下放户,两口子都是右派,来这地方好几年了,两口子原来都是老师。她有个儿子骨折过,我给他治过。”
“啊,原来是个知识分子,瞅着不像一般老百姓。”
这天是周五,天气晴好,之琴吃完饭,背上药箱就去了兔耳沟,昨天已和院长说了,今天要下去普查。按着别人的指点,她出了镇子,往东南的一条沟里走去。六里地不算远,眼看着就到了山跟前,进了山再往里走,房屋就多了起来,问了一个路人“大队书记家在哪?”
顺着他指的方向还得向沟里走,稀稀拉拉的人家,都坐落在两山夹缝的细长地带,等她走到倒数第三家时,她已又走了二里多地,这个沟又细又长,真像兔子耳朵。
之琴来到书记家,说明了来意,他指着炕让之琴坐下,说:“这倒是好事,来给查病,但是怀孕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问问儿媳妇吧?”又瘦又矮的老头便去了西屋,随着走过来一个年轻媳妇,中等个子梳两个小辫,之琴说了来意,“我知道两个怀孕的,其他别人就不了解啦,我带你去吧。”说着两人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