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忘了冬夜的寒意,眼里所见只有春的美妙景致。
一直闹到亮,黑沉沉的翻了鱼肚白。
在旭日的光线下,大家才看见余家成了一片浓绿的树林,连房宅也被掩盖得见不着了。
开封府的大官们闻讯之后,忙在早朝禀报:“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此乃降祥瑞呀。”眼下跟金人闹得不愉快,皇上需要这些安慰来麻醉自己。
于是,君臣全都争相上表道贺,沉醉于一片喜悦中。
竹舟可苦了脸,茫然的抬着头,在深夜出现的树林之间穿梭,仰望又高又密的树叶,越走就越忧愁。
云空跟在他身边,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不想告诉竹舟真正的经过,反正没人会真正相信的,而且他知道竹舟对赤成子有很坏的印象,所以赤成子隐住了真气,暂时躲在宅院的生林子中。
而且,那五个忽然现身的异人,更是疑云重重:他们的师父是谁?龙壁上人怎么去偷书的?还有,为什么他们晓得他名叫云空,而且还叫得挺熟络的。
“道长啊,您说这该如何是好呢?”竹舟的一句话把云空从重重疑虑中拉回神。
竹舟愁着眉仰头望着满院大树,叹息了又叹息。
“这树木长得好哇,”云空望着冲大树,赞叹道:“又粗又坚实,是造大梁的好料子。”
“咦?”竹舟转过头来,直视云空好一阵,接着便开始低头揉胡子,“道长说的没错,目下朝廷正要建大庙……”
竹舟开始动起脑筋,他一面抬头望树,一面抚摸树身,终于露出灿烂的笑容。
“棋儿呀!”他嚷道。
“是,老爷。”棋儿翻越废墟,匆匆跑来。
竹舟笑道:“拿算盘来。”
黑驴垂着头,瞇着眼,不想看那烧红了的晚霞。
晚霞红得叫人郁闷,它打从心里就不喜欢。
驴背上坐了一位老者,老者也垂着头,不同的是多戴了顶大草帽,把眼前的霞色全给遮住了。
黑驴在小林子里左弯右拐,终于荡到了一间破庙门前。
破庙也不知曾经供奉何许神明,在遭遇兵燹,金人几番越过国境入侵之后,庙便荒废了,庙门也歪了,香炉也丢了,庙祝也跑了,只留下一座神像是土塑的没人要。
破庙里面厚厚的蒙了层灰,连从外面看去也是灰头土脸的。
老者翻身下了黑驴,蹒跚的走了几步,两手反剪在背,凝视庙门。
“我道是谁来了,”庙门后有人声道,“原来是老爷子您。”
老者干干的笑了几声,好像骰子在砖上打滚的声音。
“老爷子敢情又带了不少好东西来吧?”
老者拍拍驴背上的包袱,表示对了。
黑驴没耐性的咕噜了两声,踱到庙门旁去坐下,等着有人歇下它身上的重负。
林子里又静悄悄的钻出了两个人,他们一看到老者,忙挥手道:“哎呀,老爷子来了,您福寿!”
老者还是不吭声,只笑着拱手。
“老爷子,我来替您拿帽子。”一人迎上来道。
老者看看面,看见晚霞的红光已经渐渐褪去,面也开始灰沉沉了,这才解下草帽来。
他把大草帽递给来人,依旧微笑着,面上的瘦肉挤上眼袋,露出上排的一列牙。
只露出上排的牙。
因为他没有下巴。
他的脸,只到上唇便结束了,下面是空的。
他呼吸的时候,喉咙中出丝丝声,也是借着这丝丝声,还可以弄出几个字眼来:“丝……来齐……了?”为了不让大家瞎猜他在说什么,所以还是把字写出来了。
“回老爷子,”庙门后的声音说,“只差正主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