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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厝火积薪(第1页)

第六十二章厝火积薪

金磊说:“满清贵族的铁蹄残暴地蹂躏了江南锦绣山河,但是他们永远征服不了江南汉族百姓的心。虽然南京的福王政府已经土崩瓦解,绍兴的鲁王政府和福州的唐王政府已被驱赶到海上,但是两广的桂王政府仍在坚持战斗,还有无数散布在各地的义军仍在坚苦卓绝地从事秘密抗清复明斗争。只要他们声相呼应,势相连结,南明的又一次抗清高潮即将到来。”邢姬说:“俗话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可惜,多尔衮依靠的是像洪承畴、吴三桂这样的大汉奸,运用的是以汉治汉,分化离间,拢络收买,各个击破的策略,南明的灭亡已是迟早的事情。”谷宗义说:“现在南明的抗清形势,就像《汉书·贾谊传》里一则‘厝火积薪’的故事一样,满清贵族将仇恨的火种埋在了柴草堆下面,而在柴草堆上面睡大觉,火一时没有着起来,就以为平安无事了。所以我相信,南明抗清的高潮必将再次来到。”

天娇分娩时,接生的王婆检查后现,胎儿已成横位,宫颈已开,但是胎膜未破,羊水未淌,婴儿尚未入骨盆,却怎么也分娩不出来。王婆对这种横位胎儿的接生没有经验,几经努力,已经束手无策。苦苦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天娇,正在产床上受罪。她那原本安祥、温柔、美丽的脸庞,正在一阵阵分娩的剧痛中抽搐、变形,看起来十分丑陋。额头和脖子上原本细微的筋脉,在苍白的皮肤下膨胀着,就像有一条条青紫色的小水蛇在那里爬行。一串串豆大的汗珠在脸上、胸乳和腰腹间流泻,浸透了温香的衣服和床褥。她的四肢抽搐着,躯体屈挺着,十指紧紧的抓住床褥拼命的挣扎着。但是她并没有绝望,正在顽强的与死神殊死搏斗,她那美丽的大眼睛时而紧闭,时而圆睁,放射出一束束生命的光芒。她坚信一个伟大的生命即将诞生,决不能动摇,更不能放弃,一定要让他降生到人世间。她期盼着听到他那嘹亮的哭声,那是激励她努力拼搏的强心剂,冲锋号!

老夫人坐在床边的太师椅上,不停的给她擦拭汗水,鼓励她一定要坚持住,不要昏昏沉沉的就这么睡去。天娇在母亲的激励下,一阵昏迷,一阵清醒。老夫人说:“天赐和文雄已经驾驶马车到汤若望的教堂去请德国助产士了,他们对这种难产的孕妇有手术的经验。你一定要坚持不懈的等待,决不放弃!”此刻,天赐和文雄的马车正飞驰在京郊的大路上,时间就是生命,他们恨不得有腾云驾雾的本领,一个筋斗云就飞到教堂。他们心急如焚,快马加鞭,终于到达了位于城南的天主教堂。

汤若望正领着教徒们唱诗,幽雅的诗歌和着悠扬的琴声在礼拜堂内回荡。汤若望见天赐风风火火的赶来,一定有急事,便将唱诗班交由另一位牧师领唱,健步走到天赐面前。当他听说他姐姐难产,生命危在旦夕时,安慰道:“有一位德国助产士前天刚从澳门来京,我请他赶紧跟你们到府上去。只要胎儿还没有固定,尚有足够羊水,还能施行倒转术分娩。”那位德国助产士名叫朗士昆,他快收拾好药箱,跳上马车就出,文雄驾驶马车风驰电掣般往回赶路。马车在谷府门口刚刹车尚未停住,天赐就急切地跳下车来,领着郎士昆快步流星来到天娇的产床前。

郎士昆经过仔细检查,满怀信心的说:“你姐姐还有救。宫颈已经开全,胎儿还活着,胎膜未破,有足够的羊水,骨盆是正常的。马上施行内倒转术。”他拿出消毒液和乙醚进行消毒和麻醉,刺破胎膜,右手伸进宫内,握住胎儿的双足,缓慢的向下牵引;另一只手放在腹部帮着将胎儿的头向上推到宫底,直到胎儿膝盖露出外阴。内倒转术进行得很顺利,郎士昆松了一口气:“现在通过内倒转术,胎儿已经成臀位,接着要进行臀位牵引术。”在郎士昆的一再鼓励下,天娇竭尽全力配合医生,先牵出下肢,再娩出儿体,接着徐徐娩出前肩和后肩,最后终于成功的娩出了胎儿的头。一声清脆悦耳的女婴啼哭声响彻云霄,向世人宣告,一个新生命诞生了。天娇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由于过度紧张疲劳而虚脱,她休克过去了。经过朗士昆的全力拯救,天娇终于慢慢地苏醒过来。郎士昆喜形于色:“上帝保佑,终算母女平安。”全家人喜出望外,纷纷前来祝贺。

老爷和天赐请朗士昆到小花厅休息,银燕丫头用雕漆茶盘端出沏好的香茗。朗士昆饮了一口,觉得香气浓郁,沁人肺腑,赞不绝口:“好茶!真是茶中极品。这比我在德国喝的茶不知要好多少倍。欧洲人就喜欢中国的茶叶、丝绸和瓷器。贵族绅士们都将中国的茶叶、丝绸和瓷器作为奢侈品,价格昂贵,很难买到。”老爷说:“这是苏州太湖出产的碧螺春茶,誉满海内外,远销阿拉伯和欧洲。”天赐说:“我们谷家的远洋贸易船队就做茶叶、丝绸和瓷器生意,澳门和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有我们的商行。”老爷说:“感谢郎大夫挽救了我女儿和外孙女的生命。郎大夫真是医术高明,妙手回春。”郎士昆说:“这是我们医生应该做的,也是你女儿的意志坚强,密切配合,才能化险为夷,母子平安。听汤牧师说,你们谷家帮了他许多忙,把京郊的房产捐赠给教堂。现在令姐难产,我们义不容辞,理当帮助的。我这次来中国,带来了一支西洋乐队,有小提琴、大提琴、黑管和萨克斯等,满清的摄政王多尔衮邀请我们到紫禁城的午门广场演奏。皇太后对基督教很感兴趣,还到汤牧师教堂去看过,年幼的皇上也一起去了,还要聘任汤牧师到钦天临当监正呢。”

天赐说:“汤牧师是我们谷家多年的老朋友了,甲辰那年,满清占领北京,我离京城回苏州前,还专程到教堂向他辞行,我们相约后会有期的。想不到我们这么有缘,几年后又见面了,还结交了朗大夫您这位新朋友。我很想再向汤牧师学习天文、历算、生物、医学等科技知识,可是战争尚未结束,我还有抗清复明的重任在肩,只能以后再找机会学习了。”李建斌赶到家中时,女儿已经诞生,他喜出望外,感谢郎大夫救了他们母女的性命。李建斌和天娇商议后说:“天赐的儿子叫云汉,我们的女儿取名叫云瑶吧。”

老爷和夫人设盛宴招待朗士昆大夫,天赐取出珍藏多年的法国红葡萄酒,举杯祝贺郎大夫手术成功,祝贺云瑶茁壮成长,祝贺他们的友谊天长地久。临别给朗士昆赠送了碧螺春茶、丝绸和珍贵的青花瓷器,顺便也给汤若望捎带了一份,天赐和卞文雄驾驶马车将朗士昆送回教堂。一路上策马扬鞭,心旷神怡,谈笑风生。

汤若望见郎士昆和天赐他们回到教堂,又听说天娇母女平安,喜洋洋地说:“上帝保佑!神慈的上帝会帮助每个需要帮助的人。愿上帝赐给他们母女平安、幸福。恭喜谷公子添了位外甥女,祝你们阖家幸福。”天赐将碧螺春茶、丝绸和青花瓷器赠送给汤若望:“谢谢汤牧师热心助人,这些小礼品请您收下,不成敬意。”汤若望说:“谢谢,我们是老朋友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找我。最近皇太后和年幼的皇上对基督教很感兴趣,皇上经常到我这里来。他们要聘任我到大清国的钦天监当监正,我正考虑是否去应聘,想听听你的意见。”

天赐说:“钦天监是观察天文,编算历法的衙门。你们西方现在的天文、历算有的领域已经前中国,你去了会引起同僚的妒嫉,引祸上身。再说,中国有句俗话‘伴君如伴虎’,弄得不好,随时会掉脑袋的。”汤若望幽默地说:“掉脑袋我不怕,上帝会再赐一个脑袋给我的。我喜欢接受挑战,很想与中国的同行们切磋切磋,比试比试。但是,我不想现在就去。你说的也有道理,我想等到局势稳定后再考虑吧。来,为我们的友谊干杯!”临别,汤若望赠送给天赐一些有关天文、历算、生物和医学方面的书籍:“我知道你在这方面已经很有研究,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讨论。我想跟你合作,将这些书籍翻译成中文。”

光阴如箭,转眼就到云瑶满月了。云瑶长得眉清目秀,鼻梁挺拔,像他父亲;脸庞俏丽,皮肤白净,眼睛又大又圆又像他母亲。满月酒没有宴请亲朋好友,只是举办了一次隆重而热闹的家宴,请小戏班唱了几出折子戏。老太爷、老太太送重外孙女一对金手镯,老爷和老夫人送了一副金锁,舅父母送了一块翡翠玉佩,姑奶李氏送了一串珍珠项链。满月酒过后,天赐与李建斌、卞文雄商讨有关抗清复明的战局形势。天赐说:“据我得到的情报分析,现在的战局对南明抗清斗争十分有利。虽然大汉奸洪承畴先是诱降鲁王政府握有重兵的方国安,鲁王逃走浙东沿海。清军乘机打败了黄道周的义师,攻克衢州,握有重兵的唐王重臣郑芝龙也被清军诱降。唐王逃奔汀州,被清军俘虏,绝食而死,唐王政府复灭。但是郑芝龙之子郑成功不愿跟随父亲投降满清,他以厦门和金门为据点,继续抗清;张煌言和张名振等奉鲁王之命继续在浙江沿海坚持抗清斗争;这两股抗清力量在东南沿海非常活跃。郑成功先后围攻福州,攻克台州,大汉奸洪承畴派人诱降郑成功,遭到他的严辞拒绝。我想派人去劝说郑成功与张煌言联合起来,再招兵买马,动大反攻,东南沿海的抗清战局必将根本性转变。”

李建斌说:“我从清廷内部得到情报,驻守两广的瞿式耜、丁魁楚拥立桂王,成立了桂王政府。清军攻陷广州,攻克肇州,桂王政府辗转奔逃于两广间。郝摇旗所部护卫桂王占据柳州,并出击桂林的清军。唐王死后,他的弟弟称帝于广州,不久也被俘,不饮不食,投缳自杀。朱聿键兄弟俩死后,南明诸臣遂拥立桂王称帝,是为永历皇帝,各地抗清势力纷纷归顺。一时永历帝号令所及,达于云南、贵州、广东、广西、湖南、江西及四川七省,颇有中兴之势。”

天赐说:“现在的战局,清军自以为南明已经被灭亡,一些残余势力很快就能被荡平,天下一统,他们可以睡安稳觉了。其实不然,满清贵族以极其野蛮的战争手段征服了东北和中原,又蹂躏江南半壁河山,他们到处布下了民族仇恨的火种,就像《汉书·贾谊传》中有一则‘厝火积薪’的寓言中描述的那样:‘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燃,因谓之安。’也就是说,把柴草堆放在死灰上面,而在柴堆上面睡大觉,火一时还没有着起来,就自以为平安了。现在南明的战局就是如此,清军在柴草堆下面埋下了民族仇恨的火种,他们以为已经成了死灰了,而在柴草堆上睡大觉,火虽然一时还没有着起来,就以为平安无事了。俗话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火终将燃烧起来,而且一定会成为燎原之势。我想早点回南京去,金陵是六朝古都,东吴大帝孙权在此建都,管辖四州、四十三郡、三百一十三县,西至湘鄂、云贵,东至江淮、浙闽、南到两广、越南。我们常驻南京,西边可以通衢湘鄂云贵,东南可以直达浙闽和台湾,在南京设置的联络站可以很方便的将中南腹地和东南沿海的抗清力量联系在一起。”

卞文雄说:“少爷,上次我与夏完淳到湘鄂联络上了何腾蛟的义师,现在何腾蛟、瞿式耜的义师已与郝摇旗、李过义军联合抗清,桂王政府势力壮大了,我想到湘鄂去找何腾蛟,参加他们的义师。莺莺也想跟随我一起去,她说也许到那里还可以遇见陈圆圆呢。”李建斌说:“我早就不想在清军内部做情报工作了,我到厦门找郑成功,说不定可以大展宏图呢。”天赐考虑良久,终于作出决定:“建斌还是继续留在清军内部,长期进行谍报工作,这对我们抗清复明大业至关重要。你姑妈是福临的奶妈,这层特殊关系,别的人是无法替代的;再说,天娇和云瑶还需要你照顾。文雄想去湘鄂何腾蛟军队,现在时机已经成熟,我们与桂王政府的联系全靠你了。再说,莺莺和陈圆圆的特殊关系,也是你们利用吴三桂的有利条件。就是莺莺跟随你一起去湘鄂,我实在放心不下。”

文雄说:“这条路我去过,我们装扮成生意人,到长沙后租处宅院,让莺莺和儿子欢欢在城里定居下来,不会有问题的。”天赐说:“这倒是一举两得的好主意。我派一支义勇军小分队护送你们到长沙,在城里买一处宅院,让她们母子居住;这宅院也是我们的秘密联络站,我们往来湘鄂的交通员到长沙也有个落脚的地方。莺莺可以照看儿子,兼顾联络站工作,文雄你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建斌和文雄齐声赞道:“少爷做事处处为我们着想,为每个人都考虑得那么周到。少爷把抗清复明的形势分析得那么透彻,适应战局变化,适时改变斗争策略,真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天赐笑道:“过奖了,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否如我所设想的那样,不是我个人所能掌控的。”天赐在北京住了一个多月,告别天娇和建斌,与卞文雄一起回到苏州,老爷和老夫人继续留在北京照顾天娇和云瑶。

儿子云汉见父亲从北京回来,缠着他要礼物:“爸爸,你从北京给我买什么礼物了?姑妈生小孩了吗?是弟弟还是妹妹?”天赐拿出一大堆北京特产和玩具给儿子:“这是爸爸专门到王府井给你挑选的,喜不喜欢?你姑妈生了个小妹妹,名叫云瑶。你爷爷和奶奶留在北京照看你小妹妹了。来,这是北京的空竹,挺好玩的。我教你怎么玩。”天赐和文雄示范给云汉看,只见他们玩得挥洒自如,两只空竹在他们手中,上下翻腾,来回飞舞,像一对蜻蜓在空中嬉戏,汪汪的空竹声响彻云霄。云汉看得着了迷,欢呼雀跃,缠着也要玩空竹。云汉聪颖好学,很快就学会了,仨人一起玩空竹忘了时间,直到天黑看不见了,才去吃晚餐。

晚上,云汉因为玩累了,早早上床睡觉了。天赐把娇妻搂在怀中,讲述这次北京之行的趣闻轶事:“我和文雄化妆成清宫卫士,去看大玉儿下嫁多尔衮的婚礼了。那仪仗队就有一千多人,御林军六百人,真是挥金如士,奢侈糜烂。”元贞讥笑道:“满人真是不开化,老子死了,儿子就把后娘娶作小妾,小叔子抢占侄媳妇,兄弟霸占寡嫂,真是悖逆乱伦。”天赐嬉笑道:“我们还潜入慈宁宫,偷看他俩洞房花烛,春宵一刻呢。”元贞笑骂道:“你真是色胆包天,万一被抓住了,我们娘儿俩怎么办?”天赐笑逐颜开:“我不是好好的回到你们娘儿俩身边了吗?我在北京这一个多月有多想你啊,今夜我们好好亲热亲热。”元贞吃醋道:“你在北京,还不是跟银燕这死丫头缠绵在一起,不知有多恩爱呢。”天赐说:“她是小丫头片子,没有什么女人味,哪有你这样魅力四射,风韵不减当年。”

说着,将娇妻抱到床上,宽衣解带,一场激情过后,天赐与元贞商议:“现在抗清的形势逐渐好转,南明诸臣拥立桂王为帝,湘鄂、两广等地的抗清势力纷纷响应,大有中兴之局面。张煌言在浙东沿海坚持抗清,郑成功占据厦门,几次围攻福州,攻克台州。我想派卞文雄去湘鄂联络何腾蛟的抗清义师,莺莺也一起去,在长沙建立秘密联络站。罗成家里事多,暂时还是让他留在苏州。我先去南京加强那里的秘密联络站,然后设法派人去闽浙,说服郑成功和张煌言联合,起大反攻。现在老爷和老夫人去了北京,家务和生意都得依靠你了。”

元贞爽快地说:“我不是拖后腿的女人,家务和生意我全包了,你尽管放心的去南京从事秘密抗清活动。现在苏淞杭一带开始复苏,生意好做多了。我对经营管理还是有一套的,不比你差。”天赐笑道:“你当家,我放心。”夫妻俩恩爱无比,琴瑟和谐,缠绵不休,尽享天伦之乐。

再说,卞文雄回到家中,喜笑颜开:“莺莺,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少爷答应我们一家仨口都去湘鄂前线,我们乘船去长沙,先在城里买一处宅院,将你们母子安置下来。这宅院作秘密联络站,少爷要你兼作联络站的工作。”莺莺喜出望外:“这太好了,什么时候出?吴三桂和陈圆圆不知是否还在长沙?我们有好几年没有见面了。这次去要是能见到她就好了。”说着,赶紧开始收拾行装,文雄说:“这次去不能多带东西,只带些随身衣服和值钱的细软就行了。我们是去执行重要任务的,完成以后还是要回苏州的。”

天赐调动了一支小分队,船上装了一些货物作伪装,船舱里隐藏有兵器和铜炮。卞文雄化妆成押运商船的保镳局的镖头,小分队的弟兄则扮成镳局的伙计。天赐辞别老太爷、老太太和元贞、云汉,率领小分队的弟兄们顺利到达南京。卞文雄的小分队舰船停泊在燕子矶休整了两天,补充足够的给养后,继续沿扬子江开往武昌。天赐将跟随他的十几名弟兄安置在秘密联络站几个站点,他自己仍然住在秘密住宅古香苑。

玉佩见天赐来到古香苑,喜出望外:“昨夜我梦见你春风满面的在秦淮河画舫上弹奏古筝,周围有好几位复社的朋友,李香君和侯方域在另一只画舫上向你们招手,我拼命呼唤你的名字,可是一眨眼,你们的画舫就不见了。原来是南柯一梦。罗成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玉兰经常念叨他呢。”天赐搂着情人深情地亲吻:“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你是想我想疯了,才痴人做痴梦的。罗成家里走不开,过些日子才能来。这回我来南京要多住些日子了,你得好好侍候我。”

玉佩亲自下厨做了一桌酒菜,俩人边饮边聊,诉说离别的思念。玉佩说:“现在虽然江南战乱频繁,但是金陵却呈现出一派畸形的繁荣。秦淮河畔依然姹紫嫣红,脂粉飘香,河岸杨柳如烟,河上画舫如织,河畔河房林立,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玉兰原来的那些姐妹又重返秦淮,重操旧业了,说是那些满清新贵,靠烧杀抢掠,成了富可敌国的暴户;还有投降满清的汉奸,了国难财,也一个个腰缠万贯,赚他们的钱很容易。”

天赐叹息道:“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她们真是可怜可悲呀!光怪6离销魂窟,秦淮风月何时休?你看秦淮两岸的河房里,灯火阑珊,绣帘半卷,红袖飘香,笙歌侍宴。除了头戴红顶,背拖豚尾的满汉新贵押妓淫乐外,还有那些劫后余生的文人墨客也徜徉其间。他们已经囊中羞涩,却又不甘寂寞;他们徒有一腔反清复明之志,却没有投笔从戎之心,他们虽然义愤填膺,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玉佩说:“她们也是身不由己呀。玉兰姑娘的身世很凄惨,我们俩现在情同姐妹,无话不谈。她说秦淮姑娘有南曲和北曲之分,秦淮河南边的妓院称为南曲,又叫米市,也就是一种娼寮,身份地位自然不如河北岸的北曲。北曲的姑娘才貌双全,自持清高,他们凭借自身的姿色和所学的才艺,除了歌舞陪酒外,很少有吹灯留髡、接客卖身之事。只有她们遇到了如意郎君,才肯以身相许,还得有一种成亲仪式,请来有名望的陪客和最要好的姊妹,吹吹打打吃喜酒,道贺送礼闹新房,从此表明名花有主了。北曲里前后出了八位响当当的姑娘,柳如是、顾横波、马湘兰、陈圆圆、寇白门、卞玉京、李香君、董小婉,人称‘金陵八艳’。这八人中,马湘兰在前,董小婉殿后,都是轰轰烈烈、名噪秦淮。时过境迁,他们中大多从良做了达官贵人的小妾,唯有李香君却嫁了个负心汉,听说她跟随侯朝宗回河南老家后,生了个女儿,但侯朝宗的妻和老父容不得她,将她赶出了家门,现在削为尼,遁入空门了。玉兰也是北曲姑娘,自从跟了罗成过后,她就闭门谢客,后来又到栖霞山带修行,她对罗成是一往情深,守身如玉,也不图名份。”

天赐笑问:“那你对我呢?也跟玉兰对罗成那样一往情深?”玉佩深情的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第二次生命就是你给的。我也不图什么名份,我不仅要以身相许,把我的一切都奉献给你,要为你守身如玉,一旦有人伤害你,我要以生命来护卫你。”天赐感慨的说:“我救你的命,并不想要你报答我,我也不能给你什么名份。你到底图什么?”玉佩说:“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你。我生是你的人,死也是你的鬼。”

天赐说:“我来南京是从事秘密抗清活动的。为了我们这古香苑的安全,我想买一艘画舫,你扮成歌姬,我和来接头的抗清义士或交通员扮成游客,就在画舫上进行秘密活动。你说怎么样?”玉佩高兴道:“这太好了,我也能为抗清复明大业做一点贡献了。我跟玉兰学了不少名曲,也会弹奏古筝了。”于是,她取出古筝,弹了一曲《春江花月夜》。天赐又教她弹奏《十面埋伏》和昆曲《长生殿》、《霸王别姬》、《西厢记》等名曲,玉佩用心学习,俩人吹拉弹唱,恩爱有加。晚上,天赐搂着玉佩尽情享受天伦之乐。

天赐隐居在南京,从事秘密反清活动,经常有江淮、苏淞、浙闽的抗清义士来南京,他就在秦淮河画舫上约见他们。玉佩扮演秦淮北曲姑娘,吹拉弹唱,笙歌侍宴。夕阳西下,一抹残阳斜照在河面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金色的涟漪,映衬着河亭画楼,五光十色,眼花缭乱。从江南贡院,穿过武定桥,遥望长板桥、桃叶渡那边似宝带一般的沿河两岸,幽雅精致的河房鳞次栉比。各式各样的河房朱栏曲廊,描金画梁,有玫瑰色、橄榄绿、宝石蓝、石榴红、貂蝉紫,五彩缤纷,目不暇接。家具摆设全是紫檀、黄杨、花梨、楠木的,精工细雕,古色古香,奢华气派。“月上树梢头,人约黄昏后。”夜夜的秦淮河,彩灯高悬,流光溢彩;豪华的画舫,尾相接,穿梭不息。只听丝竹飘扬,管弦回响,笙歌陪酒,淫荡欢笑。更有小贩过桥下河兜售桂花鸭、卤肉、香瓜子、板粟、糯米藕和各色糕点的叫卖声混杂其间。今晚船上的客人是松江抗清义士归庄,他和挚友顾炎武经常往来于江淮和太湖之间,联络抗清复明志士,从事秘密反清活动。玉佩霓裳淡妆,弹奏伴奏,娇艳却又不失端庄。天赐和归庄扮演成风流倜傥、旅游玩乐的公子,边欣赏歌伎边饮酒交谈。天赐感叹道:“想当年太湖起义、攻打苏州,我们出生入死,并肩作战,那是多么壮怀激烈!现在江南沦陷,物是人非,各自为战,缺少联系。我在南京购买豪华画舫,作为联络各地的抗清义士的交通站,投入到中南腹地和东南沿海的抗清义军中去,掀起抗清复明斗争的新高潮。”

归庄说:“我和顾炎武也是为了联络江淮和太湖的抗清义士而来回奔走。顾炎武几次想到唐王政府履兵部方司主事之职,但因为沿途清军关卡林立,鞑子密探暗哨密布,徒劳往返,都没有去成。现在唐王已死,鲁王被驱散到海上,已是踪影难觅,无处寻找。顾炎武嗣祖绍芾及兄长先后去世,吴中又大旱饥荒,他祖产八百亩良田贱价典给昆山豪族叶方恒。他的堂叔为争夺遗产,挑起家难,并与叶方恒内外勾结,蓄谋侵吞炎武的家产。炎武在昆山千墩和常熟语廉径的住所几次被叶方恒洗劫焚烧;叶方恒还屡次向满清政府告密,企图加害炎武。为了避难,炎武稍稍去掉鬓毛,改容装扮成商贾,辞妻别子,离家出走,奔走在苏州与绍兴之间,关注苏浙沿海抗清斗争。”

天赐问:“夏完淳的两位老母亲和妻子现在怎么样了?”归庄说:“夏完淳是夏家的独生子,两位母亲老年痛失爱子,悲痛欲绝,苦度余生。夏完淳的妻子早产生下遗腹子,儿子又孱弱多病,不久就夭折了。由于父亲和丈夫双双遇难,儿子又不幸夭折,她经不起沉重的打击,现在已经遁入空门,在庵堂伴着孤灯佛像,吃斋念经。”

天赐悲伤道:“夏允彝和夏完淳父子都是抗清民族英雄,他们的母亲和遗孀理应得到照顾,我这里有几百两银子,托你转交给她们婆媳,算是我给烈士家属的一点抚恤金。”归里十分感动:“难得谷公子如此仗义,真不愧为江湖豪杰,我代表夏家和松江的父老乡亲表示崇高的敬意。”天赐说:“快别这么说,我也是略表一点心意。我已经派人与浙江沿海坚持抗清斗争的张煌言和张名振联系,听说福建的郑成功在厦门坚持抗清斗争,几次包围福州,还攻克了台州。我打算去说服张煌言和郑成功联合,起大反攻,从海路北上,沿长江西进,包围南京。”

归庄兴奋道:“这是极具战略眼光的好主意,到时我和顾炎武一起参加你们的战斗。”天赐说:“为了便于从事秘密反清活动,和各地的抗清义士联络,我买了这艘画舫,船工、船娘和陪酒的姑娘都是自己人。我脑后勺子上的这条辫子是假的,只要一回家就将这豚尾巴拿下丢在一边,这不三不四的装束也一齐脱掉。”

归庄说:“我这条辫子也是假的,现在到处都是鞑子的密探,还有叛徒内奸,我来时现有个跟梢的,不是鞑子的密探就是告密的汉奸,我转了好几条巷子才摆脱了他,你们一定要小心提防。特别是原来有些坚决反清的东林党魁、复社骨干,像钱谦益、龚鼎孳那样,摇身一变也成了鞑子的走狗,红顶花翎一戴,脑后拖着根豚尾,与当初头戴乌纱,身穿官袍一样神气活现,听说侯朝宗也出来为满清做事了。”

天赐叹息道:“像侯朝宗那样,空有一腔忧国忧民的热情,也拿起笔杆口诛笔伐过,但是眼见得南明气数已尽,只觉已经于事无补;他们又不想投笔从戎,也拿不动枪杆,吃不了军旅之苦,只得苟且偷生,留起了辫子,归顺满清了。来,为了节省,没准备丰盛的酒菜,只有几碟小吃,这是油炸臭豆腐,珠麻辣酱在小盘子里。这东西闻起来臭,吃进嘴里香。这是回香豆,是用八角回香煮透闷烂的,嚼在嘴里又香又糯。这是珍菇竹笋,加了些糖醋,又清脆又鲜美。这是南京特产桂花板鸭,香气扑鼻。”

归庄说:“这样挺好,我们要节省每一个铜板,捐献给抗清复明义军。我长年在外奔波,饱一顿饥一顿的,已经习惯了。你把我送到桃叶渡口,我们就分手了,后会有期。”

归庄在桃叶渡上岸,很快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天赐默默眺望着桃叶渡上那座石牌坊,上有一副楹联:‘楫摇秦代水,枝带晋时风’,读后不由得激起他无限遐思,浮想联翩。书圣王羲之的儿子王献之,在秦淮河畔与风尘女子桃叶结下了一段情缘,他每天都要守望渡口,看着他的爱妾渡船过秦淮河。俩人夫唱妇和,留下了两情诗,王献之吟唱道:“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桃叶咏和道:“桃叶映红花,无风自婀娜。春花映何限,感郎独采我。”王献之的书法功力稍逊于其父王羲之,但却富有媚趣,人称小圣。王羲之的字,飘若浮云,矫若惊龙,誉为书圣。后人把王氏父子的隶书、行书、章草、飞白、草书等五种字体都列入神体一类,非常推崇。

如今桃叶渡口依旧,只多了一座石牌,秦淮河水流不息,晋时之风却荡然无存。魏晋时代玄学盛行,在司马氏的政治压力下,出现了以阮籍、稽康、山涛、向秀、阮咸、刘伶等为代表的反儒家名教的玄学家,史称竹林七贤。他们以老子和庄子为师,独尚自然,反对儒家“六经”,宣扬道家“无为”;他们非汤武而薄周礼,指斥六经未必为太阳,讽刺礼法之士就像裤中之虱;他们隐居竹林,嗜酒任性,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甚至到了长醉不醒,裸体狂欢的地步。竹林七贤大多遭到司马氏的戕害,但是他们的事迹和着作却流传百世,被后人称之为晋时之风。其实晋时之风的本质也就是反对儒学名教,崇尚道学无为之风。

卞文雄和莺莺已经顺利到达长沙,并建立了秘密联络站,他们派小分队的张勇到南京给天赐报告喜讯。张勇按照约定的时间,登上了天赐的画舫。他们依然从江南贡院码头启航,穿过武定桥,往长板桥和桃叶渡方向缓慢驶去。玉佩笙歌陪酒,为他们作掩护。张勇兴奋的讲述长沙的情况:“卞文雄率领我们小分队顺利的通过了沿江一个个关卡,停泊在九江码头过夜。正当我们吃晚饭时,来了一艘清军的舰艇,想搜查我们船舱里有没有私盐、军货等违禁货物。卞文雄明白,这些鞑子是想敲诈勒索,他命我取一百两银子给头目,暗地吩咐弟兄作好战斗准备。卞文雄乘那头目清点银两,从背后捅了一刀,将他踢进江中。弟兄们一齐动手结果了其他几个鞑子的性命,只有一个鞑子侥幸跳水逃脱。我们立即启锚驶离码头,那落水的鞑子叫来了十几艘清军舰艇围攻我们。卞文雄指挥我们沉着应战,有两艘清军舰艇给我们船上的铜炮击沉了,其余舰艇也受了重伤,只有一艘不怕死的舰艇紧追不舍。我们的仨艘舰艇小巧玲珑,轻捷快,很快摆脱了那艘舰艇的追赶,胜利突围。”

金磊说:“厝火积薪这一典故,用在愚蠢的满清爱新觉罗战争罪犯身上最恰当不过了,俗话说玩火者必自焚。不过桂王政府的这些战果只是局部的胜利,如果南明能有一位英明睿智的领导者统帅全局,也许可以保持江南半壁河山。”邢姬说:“桂王政府内部分党分派,争权夺利,坐失良机。这样给满清军队有机可乘,伺机反扑。”谷宗义说:“你们说得不错,这是南明各个小朝廷的致命的弱点,不久抗清复明斗争又跌入了低谷。”三人继续时空倒流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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