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春香正想着这伤只要丈夫能治,不用去镇上医院,就花不了多少钱。顶多耽误点时间,耽误点上学。
上学?缪春香也知道,五儿上学就是个笑话,耽误不耽误都没什么区别!
她只担心钱!只要不多花钱,就没什么要紧!
可是到黄昏时分,五儿忽然起高烧来,一阵阵地抽搐,样子很吓人,然后,就晕死过去。
“丰云!丰云!你快点来看看?”
缪春香端药进去的时候,正看见了五儿的样子,伸手一试,五儿的额头烫人,嘴唇干裂,脸上赤红,吓得大叫起来。
丰云毕竟是医生,给家人普及过医学常识,他说过,受伤后如果烧,就是伤口感染了,高烧不退,达到42度,就会有生命危险。
缪春香一时也找不到体温计给五儿测量体温,她也想不到那儿,也不知道五儿究竟烧到多少度,她都是用手试的。这一试,觉得太烫了,心想这样烫怕没有五六十度?又见五儿直挺挺的没一点气息,就认为人肯定已经死了。
原来,也是丰云大意,或叫大胆。五儿断腿不仅骨折,还有外伤,又在响水潭边淋了半夜的雨水和流水,浑身湿透,那伤口沾了生水,丰云为她手术,又开刀又缝针,限于条件,消毒不严。这感染的风险不知又增加了多少倍。
也怪那个时代人们健康意识薄弱,又为了省钱,五儿后来落下终身残疾,成为她要挟别人的砝码。
丰云背着药箱,正准备出门去给邻队村民家的猪打针,就听缪春香在房里大喊道:“丰云!丰云!别出去了!赶紧给我回来!五儿死了!”
“啊?你说啥?死了?”
丰云收住了正要跨出门槛的脚。
丰云进门一看,五儿的样子确实吓人,伸手过去一摸,脉搏还在。就回头批评缪春香说:“我说娃她妈,娃这是烧晕过去了,你咋就说是死了?你这不是红口白牙咒娃?——不要紧,赶紧退烧就是!”
缪春香也觉得自己口误,连忙辩解道:“我是吓着了!”
丰云当然是懂得医理,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他自然知道。
现在当务之急,是退烧。
于是赶忙找出针管以及青霉素和退烧药针剂,吸了药,准备给五儿打针。
偏偏又找不到药棉和消毒酒精。
丰云右手举着针筒,左手在药箱里翻,翻了老半天翻不到,又叫缪春香去药房找。
缪春香腿软得很,抬也抬不起来,扶着门框喘气。
这时依然手里拿着棉花和酒精,疾步跑过来。缪春香一见,从依然手中抓过去,转身递给丰云。
缪春香把五儿的裤子往下拉了拉,露出打针部位。依然协助母亲,让五儿的身子侧过来。
丰云拿镊子夹住棉花,蘸了酒精,在打针部位抹了抹,然后一针下去。丰云正在推药,五儿就醒了,动了一下,随即呜一声哭起来。
听见她哭了,大家总算把悬着的心放下去了一点。
那时候,赤脚医生也没有很强的安全用药理念,也没有做皮试,如果过敏,也没有抢救条件。总之,一个人,一个孩子,能够长大,纯粹看天意。
丰云又去药房开了方子,抓了药,让缪春香去熬药给五儿喝,自己这才放心地出门去龙村五队医猪去了。
丰云开的中药也主打退烧,五儿喝了汤药以后,也许是又打针又吃药双重作用下,渐渐安静下来,脸色也好了些,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大家都以为没什么事了。
白天劳累一天,晚上又折腾一阵,尤其是昨晚上,谁合了一下眼的?况且中午也没有午休,反正人人都是困得上眼皮纠缠着下眼皮,分也分不开。
大家都睡得非常香。
依然还做了梦,少见的美梦!
她梦见自己穿行在湖边苇丛里,唱着一支欢快的歌儿:“洁白芦花飞满天,清清湖水涨心间。你的笑声如芦花,飞呀飞满天,想你的心意如湖水,涨呀涨满了我的心间……”
这是龙凤湖的一支情歌,依然并不会唱,她也从没唱过,觉得那歌词怪怪的,羞羞的,不知怎么回事,在梦中她居然会唱,还放开喉咙,放声高歌。
她穿行在苇丛里,芦花落了她一头一脸,也飞满了天空和湖面,看起来很美。她放声高歌,把那情歌唱了好多遍,以至于醒来后,居然还能唱。
到了后半夜,五儿又哭叫起来。
一声声地说她这儿那儿痛。头痛,腿痛,屁。股痛,还说肚子痛。
嫣然和依然都被吵醒,起来问她,到底哪儿痛,她就说哪儿都痛。
九儿也醒了,起来揉着眼睛,跑过去问道:“五姐,你还痛吗?我去叫爸爸!爸爸给你打针,你就不痛了。”
说着,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关切地看着五儿。
嫣然看她只穿着一件单衣,怕她也着凉生起病来,那样这家里就热闹了,于是赶紧呵斥她说:“九妹,你凑啥热闹,快去睡下!一会儿着凉了打针哦!”
九儿听了大姐的话,咬着下唇,乖巧地说:“那我睡觉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