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母的病情其实不轻,但她一直坚持到陈沐冉大学毕业,才撒手归西。
她的告别式杨荏去了,至今还能记得陈父陈高阳全程通红的一双眼。
“陈叔最近在忙什么呢?”杨荏今晚饿坏,舀了第三碗咸骨粥,“装修公司的生意怎么样?”
陈沐冉嘴角往下耷,声音没刚才那么明亮了:“做做街坊生意的小铺头能有多好?能熬过那三年还不倒闭的就算不错了。钱没挣几个,他还要帮补这个帮补那个的,成天当自己还是那年挣大钱的‘陈老板’。”
罗家浩插一嘴:“世伯是闲不住的性格,而且装修赚得再少,也算一笔收入。”
“再怎么闲不住,也得看看自己的年纪吧?”陈沐冉嫌弃起亲爹来是一点儿也不客气,“六十几岁的跛脚阿伯,早就该退休了,像茜姨那样,有空了就和朋友去游山玩水不好吗?”
陈高阳鼻子蓦地一痒,偏头连打了三四个喷嚏。
张茜赶紧抽了几张纸递给他:“看吧,都让你别在阳台吹风,去洗手间也是可以的。”
陈高阳擤完鼻涕,闷声嘟囔:“让我躲到厕所,那我宁愿在阳台吹上一晚上的风……”
陈高阳年轻时是干工地的,皮肤偏黑,现在虽然年纪大了且身有残疾行动不便,但平日他一直在坚持适合自己的运动,所以身材没有走样发福。
长相粗犷的男人,嘴里粗声粗气嘀嘀咕咕,这模样实在有些好笑,张茜忍不住笑出声。
陈高阳白她一眼:“我们正当交往,对得住天地良心,却搞得好似偷鸡摸狗。不跟小孩们讲就算了,你打电话打视频我都得躲到一边,然后你还要笑我。”
张茜忍住笑,柔声道:“好啦好啦,不笑了,我去给你重新泡杯茶。”
陈高阳把纸团丢了,看着张茜,语气认真不少:“你别开始转移话题,我们的事,回去得找个时间跟两个孩子说了。”
听到这,张茜眉心微拧,明显犹豫起来:“这……要不、要不等回去了再看看情况?你知道的,杨荏刚离婚没多久,好多事情要忙,鹿鹿的啦,她自己的啦,如果再加上我的——”
张茜没继续说下去,因为陈高阳牵起了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她中指上的戒指。
陈高阳什么也没说,目光往下跌,落在那枚白金戒指上。
酒店在海边,海浪声哗哗,一下接一下,把两颗心推到一起,就像今晚,陈高阳在海边餐厅同她正式求婚那样。
过了会儿,张茜终是叹了口气:“行,回去了找个时间,约两个孩子一起吃顿饭吧。”
逆来顺受
第二天,张茜和陈高阳回国。
他们其实没有跟团,出行的只有他们两人,回到白云机场已是傍晚,张茜没让杨荏来接机,她跟女儿说,她会和朋友一起坐地铁或打车回家。
而陈高阳也没让女儿来接机,不,应该说,陈高阳连出国旅游的事都没跟陈沐冉说起,他不怎么爱发朋友圈,也不像张茜和她女儿那样每天都得视频或通话,常常一周只会跟陈沐冉通一两次电话了解近况,寒暄几句就结束。
和大部分“中国式父女”相似,陈高阳与女儿的关系并不亲近,亡妻蔡琼芳在世的时候,父女中间还有人帮忙协调沟通,待蔡琼芳离世后,虽说两父女的关系远不至于到老死不相往来,但也不是“父慈女孝”类型。
陈沐冉看不惯他的一些行事风格,他亦越来越不擅长和陈沐冉沟通,陈沐冉强势,他也不弱,常常三句不到两人就开始大小声。
陈高阳本有两套房子,一套屋在天河区的一栋旧大厦里,他自住,另一套老屋早些年卖了,帮补女儿在珠江新城买了套小高层。
两父女不住在一块儿很久了,加上陈沐冉工作忙,基本上一个月只回家一次,但就算回来,陈沐冉也不爱留在家里吃饭,基本都是去茶楼饮茶,又或者等到过时过节,家族有聚餐了,两父女才有机会同枱食饭。
……
张茜住越秀区,陈高阳住天河区,两家中间相隔几站地铁,陈高阳叫了辆车,让司机先送张茜回家。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话有点儿多,一会儿问陈高阳带老婆去哪里玩,一会儿羡慕他们感情好,老夫老妻了还一直牵着手,比小年轻们还要恩爱。
陈高阳这趟旅行里成功求婚,这一刻心情大好,跟司机唠了一路。
虽然他知道,接下来还有大大小小的困难等着他,但并不影响他此刻的好心情。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张茜家先到,陈高阳一脚高一脚低地送她进小区大门,再折返。
司机这才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对,等陈高阳坐进车里,他才试探问道:“哥,你俩不是两公婆啊?”
陈高阳当然不认,梗着脖子嘴硬道:“我们是啊!”
“那怎么……”
司机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为什么你们两公婆不住一个地方?
他自个儿在脑子里上演了一出狗血大剧,想着这位阿伯该不会是搞老年出轨这一套吧?该不会刚才那位阿姨还是有夫之妇吧?哎呀呀,真是世风日下,临老入花丛!
张茜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香气,她换上拖鞋:“宝贝,我回来啦!”
杨荏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你回来啦!”
她一边帮母亲把行李箱拉进客厅,一边打量她:“看来我们张女士这一趟玩得很尽兴哦,人都晒黑了一些。”
张茜紧张地摸着自己的脸:“真的吗?真的黑了吗?我一天擦好几次防晒,还是晒黑了吗?宝贝你看看,我长晒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