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这两个字从祈颜嘴里说出来显得异常突兀,毕竟他一出生就属于金字塔的顶尖层级。
所有安抚的话在此刻都变得轻飘无力,贺宇鹏抬手起的手又悄然收回,车子启动前,降下车窗对祈颜说了句,“如果我的能力再大些,就能让你一直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了,祈颜。”他知道这句话堪比砂砾,揉进风里便会被吹散,但此刻翻涌而来的深深无力感像巨石压在胸口,想做些什么却无能为力。
游澈已离开近半月,除了寄人篱下的身份有些隔印,其他都还比较舒心。
回校前,祈颜才敢回去探望祁正阳。
如预料的一般,祁正阳见到他便大发雷霆,捂着胸口斥责,“你还有脸回来,先是为付仁溥一意孤行,现在胆子大了,直接玩闪婚,对方还是劣迹昭着的游澈。你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都怎么说你,怎么说我们祈家吗!”
祈颜收起嬉皮笑脸,正色道:“我们还有多余的选择吗?难道要我们一家流落街头,让你那尚在肚中的孩子一生下来就食不果腹,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吗?”
祁正阳清楚,祈颜说的是事实,他无可辩驳,深深叹了口气,“是爸爸太失败,本不该让你承受这些的。”
祈颜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拍着祁正阳的背安慰,“老头子,你已经让我过了二十几年的少爷生活,足够了。”
有那么一刹那,祁正阳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那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儿子。
回到学校,自然少不了议论声。好不容易顶着那些探究的目光熬到下课,本不想成为众矢之的,趁人少的时候才下楼。没成想刚走出教学楼,上天就给他泼了一瓶冷水。
祈颜甩了甩被淋湿的头髮,抬头,对上的是几双挑衅的眼睛,他们站在二楼看着祈颜落汤鸡般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
为首的男生将空瓶随手一掷,扔到祈颜脚边,唤狗似的嘬了两声,“垃圾是会被人随手扔掉的。”
祈颜对他的印象不深,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是之前众多巴结祈颜中的一人,当然无一例外都没能从小少爷那讨到好脸色。
面对挑衅祈颜也没怵,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当是被老天爷泼了冷水,没想到是畜生。”
对方没想到祈颜的气势未减半分,在嘴上讨不着好便想动武,骂骂咧咧就要下楼,身边几位将他拦住,劝阻,“算了,虽然他地位不比从前,但好歹是游先生的人,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那人气不过,临走前又恶狠狠骂了几句才罢休。
祈颜无精打采走出校门,没注意到路边停着的车和以往不同,蔫唧唧走过去,拉开车门。
车上的男人停住捻珠串的动作,循着车门的动静偏头看向祈颜。
“……先生。”本还有些浑浑噩噩的脑子顿时清醒,手搭在车框不知所措,踏上一隻的脚也不知该前进还是收回。
游澈拍拍身侧空位,示意他坐上来。
祈颜乖乖坐过去,背脊绷得挺直,头却微微低垂,漫无目的地盯着脚上的鞋带。
突然,一隻手柔柔地穿进他发间,轻而快地拂过。没等祈颜反应过来,那隻手已经到了衣领处,捘了两下衣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似疑惑又责备的语气。
拿不准触碰到了他什么雷区,祈颜只是一笔带过,“碰到了些无聊的人。”
游澈脸色不太好,本就少有表情的脸更沉了,“你是我的人,被弄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祈颜这才明白,游澈是嫌丢了他的脸。
明明正值酷暑,祈颜却觉得寒冷刺骨。近两个月来,他吃尽了前半生从未吃过的苦头,受尽屈辱,本该对这些习以为常的,但心底还是不可抑製地生出莫大委屈。
搭在膝上的手悄然攥紧,声音从干涩的喉中挤出,“抱歉。”
听到这两个字游澈神情微怔,欲言又止地看着祈颜,最终什么都没说。
车内有限的空间里,俩人离得不算远,祈颜能敏锐扑捉到游澈身上萦绕着一股别于往常的香水味。味道很淡,若有似无,不像喷上去的更像从别人身上沾染过来。
一旦注意到,鼻腔便仿佛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专注扑捉那股微弱的香。
不知怎的,祈颜觉得这香异常刺鼻。
下了车,祈颜立马跑进房间洗澡,搓了一个多小时,套上衣服出来时,正好响起叩门声。
游澈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正在响铃的手机,祈颜跑太快落车里的。
祈颜立马停住擦头髮的动作,当即在游澈面前接起。是体委打来的,无非是求着班里为数不多的男生多参加点项目,祈颜听她嚎了几句,没让她为难,“能报的都给我报上吧。”
电话挂断后,游澈依旧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祈颜微仰着头看向游澈,低声询问,“先生,还有事?”
“你们说的是校运会的事?”
祈颜很轻地“嗯”了声。游澈好似很细微地点了下头,继而夺走他的毛巾,“到底是小少爷,连头髮都擦不明白。”
他的话在祈颜听来异常刺耳,带着明晃晃的嘲讽意味。祈颜不满地抿着唇一言不发,很憋屈,却不敢反驳。
游澈将半开的门推得更大,拉着祈颜的手腕到镜前落座,他则站在祈颜身后,将毛巾按压在他头上。连扣子都要别人扣的人,在祈颜看来俩人的动手动力不相上下,都是娇生惯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