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文易穿了一件新买的呢子大衣,口袋里的手机没有震动也没有响铃,旁边坐着nv儿,车在往餐馆开。哪怕改革已至深水区,他毕竟不是铁打的螺丝,偶尔也要浮上来换气。聚焦眼下的此时此刻,他觉得闲适,久违的自由,可以不是谁口中的邢总,短暂逃离熟悉的环境,做回他自己、邢玉知的父亲。离餐馆预计还有半个钟头,他的脊背慢慢地不再笔挺,弯一点点,踏实地靠在座椅上。片刻后视线移动,看了一眼身旁的nv儿,谁也没说话,就这样安静无言地坐到了目的地。
民居一楼打通外墙做门头,里头三室两厅的格局,他们占得一小间包间,原本应该是卧室。几个淡颜se的菜马上就热气腾腾地端上来,邢文易已经把两套餐具都烫过,玉知用热碗接了一碗白饭,小碗热热地熨在掌心里,她这才晓得饿。
不紧不慢吹吹凉,玉知吃了小半只j又喝很多椰子j汤,边饮汤边同王怡婷发消息。她们家已经玩了大半个星期,住在相距较远的另外一个酒店,今明两天有别的安排,于是各自征询家长意见、敲定后天碰面,两家晚上一起到夜市去吃东西,至于其他时间还是分开各玩各的。玉知倒希望能和王怡婷多黏一会儿,不和朋友打发时间,她和爸能有多少可玩的东西?她都不敢想了。
她吃得差不多,邢文易也吃好了。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到了年纪,觉得这种清淡鲜甜的j汤b红油爆炒更合口,炖j的时候以椰汁替水,真是好妙的做法。玉知咕噜咕噜喝掉半海碗的汤,看来也喜欢。她之前明明最讨厌炖j汤,嫌r0u柴而无味,汤又油腻得很。他心里默默记下来,打算回去自己下厨也炖一回试试看,不确定能不能复刻出相同味道。
家菜馆是透明厨房,从坐的包间一眼能望进去,里头倒椰斩j,风生水起,邢玉知喝g最后一口汤,眼睛看着里头的师傅。这厨房的样子让她联想起刚在飞机上看完的《饮食男nv》,电影开场就是这样的烟火气。她脑子里头乱想,老朱最后娶了锦荣,这雷人的感情线就好b她爸娶了王怡婷,换她也得j飞狗跳不可。
“吃好了?”邢文易以为她是吃饱了犯迷糊,就那样捧着空碗神游天外好一阵子,也不见把碗放下来。玉知被他扯回了魂,说:“吃好了。”
结账出了馆子,这一带多是民居,相对来说不太商业化,偶尔才有一个卖特产的店。邢文易当是饭后消食,和玉知走进去逛,没想到看起来小小的铺面,走进去却很深,羊肠似的弯弯绕绕,裹着几十个摊位。货品五花八门质素参差,大概多是义乌货。玉知在津津有味地看玻璃柜上胡乱堆放的珍珠玛瑙,邢文易也陪着打量,偶尔拿在手上盘玩一下,铺面前的老板就会从半梦里苏醒,猛地弹起来推销。
玉知挑玛瑙镯子挑花了眼,好不容易看见一个中意的花纹,圈口又太大。邢文易给她选了另一个手围小、se调近似的,玉知费了大力还卡着没进去,邢文易在柜台上看见一瓶rye,于是不问自取挤了一点,他先在自己掌心匀开,再握着玉知的手把r霜r0u上去,有了润滑,轻轻一推,那镯子就溜上了玉知的腕子。
“这个不错,大小也合适。”玉知问守摊的:“多少钱?”
“三十吧。”那男的摇头:“我不是老板,我给你叫过来。”他拨了个电话,不过半分钟外头就急匆匆跑进来个中年nv人,看了一眼说五十。
“刚刚才说三十,一回头就五十啦?”玉知回了句价。她瞟一眼旁边的中年男人:“就他说的。”
“他不清楚,做不得主!”nv人笑了一下:“小妹皮肤白,戴这个好看,五十你拿走。”
邢文易在旁边已经掏钱付账,钞票红找绿,玉知有点恨铁不成钢,接着逛别的,她喜欢什么邢文易就给她买,这一点上他没什么废话。
玉知买了三条手串一个镯子,还有几个漂亮贝壳,邢文易顺手买了个印着椰子树的双肩ch0u绳布袋,把贝壳装起来,链子镯子都套在玉知胳膊上,显得好拥挤。
玉知看着邢文易背着布袋的背影,真是显而易见的游客风格,仿若待宰的壮硕公羊……
邢文易对此不甚在意,他觉得既然是旅行就不要在意这种小钱,无非是花钱买t验。她想要什么就买,这就是他赚钱的目的。如果旅行的时候还扣扣搜搜,这个不要那个不买,不就太可悲了吗?玉知逛得心满意足,两个人又各买一双人字拖,预备踩水的时候穿。
酒店有一片沙滩,景观不错,玉知换了鞋去踩了几脚,水有些凉,沙子卡在指缝里谈不上舒服。邢文易蹲下去,把她的k腿挽上去,他在原地看着玉知往远处走,片刻后她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敲敲打打,好像是在回谁的信息。
邢文易走向她,看见聊天框上章正霖三个字。内容很简单,问她到了海南没有,景se怎么样。玉知正要举起手机给他拍一张照片,而这时,邢文易的手臂从玉知的后方越过她的肩头,把那只小小的白se手机ch0u出来握在自己手里。
“还说没早恋。”他声音凉凉的,玉知本能就要把自己的手机夺回来,邢文易把手机塞进自己的k子口袋:“少和他说话。”
“你这纯粹是胡闹。”玉知说:“我谈了什么鬼恋ai!”
“他喜欢你你不知道?”邢文易往前走几步,他心里也乱乱的,不太清楚怎么把握孩子和异x接触的度,只是本能地想把nv儿周身划个圈,好让所有青春期男孩都被隔绝在外。学期结束的时候开了家长会,班主任老师尽职尽责,分批次安排时间和家长一对一面谈,他坐在办公桌对面听老师说玉知挺聪明,成绩一定还有上升空间,不要分心在别的事上。他揣摩了一下那个加重的“别的事”,不就是他之前被电话通知的“早恋”?
那个男生看nv儿的眼神都是黏糊拉丝的,邢文易觉得他就像围在nv儿身边盘旋的飞虫,有害且碍眼。他已经走出去十几米,玉知在身后原地赌气,她一定觉得这个爸爸相当无理取闹。他自己也这么想,可是他现在就想无理取闹,原本美好的假期被外人侵入,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无形的尾巴,秘密地横亘在他们中间。
“愣在那做什么。”邢文易到底没敢说“跟上”,自己又折返回去,沙滩上的足迹被海浪轻轻冲淡。他把手机还给她:“生气了?”
“我觉得你真没必要这样。”玉知看了他一眼又很快避开视线,脚无意识踢着沙子:“我明明和你讲过很多次,什么都没有。你不相信我,其实我和你说什么你都不相信,总是一而再再而三……”
一而再再而三怀疑我、一而再再而三对我说抱歉。她心里觉得无b厌烦,刚刚才垒起来的温情一下又被掀翻,她突然变得很情绪化,血都往脑门涌,脸又烫又麻,毫不夸张地说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爆发了。她其实要承认自己并不喜欢被管束限制,触线就逆反。
邢文易看着她低下去的头顶,心中的不适愈演愈烈,他是不是就不应该管,不应该让外人的事破坏本来不错的度假气氛?邢玉知发脾气,其实他清楚她不满被限制交友自由更多,他不会对nv儿生气,于是怒火全被引到章正霖那一边。如果之前还只是觉得碍眼,这会儿他简直厌恶章正霖。他的确没法做到视若无睹。
“你应该清楚界限在哪里。”邢文易说:“我的建议是不要优柔寡断,当断则断,别吊着、不要给他任何幻想的空间,否则你收不了场。”
邢玉知捕捉到某个字眼的时候抬起眼睛来看邢文易。她问:“我吊着他?”
“在你眼里不是,但在男的眼里就是。”
“所以在你眼里也是?”
冷风把头发吹乱,她的拳头紧紧攥着,指甲掐在掌心里也不觉得痛。冷意从粗针毛衣的空隙里侵入,她的确穿少了,这件衣服不防风。
“我是男的,”邢文易说:“我也是你爸。”
他的手握住她的肩膀,半强迫她看向自己:“这世上我最不可能害你。”
邢玉知在心里想,谁知道。但她不敢这样顶嘴,两个人这样面对面沉默了一阵子,邢玉知的确为章正霖苦恼过,她其实并没有底气和邢文易唱反调。邢文易的手还我在她肩膀上,劲已经松了,她很容易就握着他的手,把它从自己肩头拿了下来。他手掌太热,压在肩头时那一片都蔓延开不自在的温度。
邢文易以为她还要接着闹别扭,没想到邢玉知却没有松开他的手,就那样轻轻握着他的手指,问:“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好像不是在唱反调。邢文易脑子也停了一下,真在问他?
邢玉知无意识握着他的手指,她脑子里一团乱糟糟地想事情,手里就忍不住用力摩挲了一下他的指节,结果0到一点茧。她短暂被转移,顺着又0了一下:“怎么没涂护手霜啊?”
邢文易还在想她的问题,没料到她突然又来这么一句,小心翼翼说:“……忘带了。”
“等下去买,你手太g了。”玉知随口吩咐一句,把他手松开:“你还没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你真在问我的建议?”邢文易不确定地问。
玉知投去一个狐疑的“那不然呢”的眼神。她自己要是能想明白就不会拖泥带水这么久,如果等到后天和王怡婷说?王怡婷巴不得她赶紧把章正霖收了。玉知心想,问题的制造者是章麻雀,她顶多是有放任问题发展的过错,如今提出问题的是她爸,谁提出谁解决,他自己不是说了吗?他是更年长的男人,也是绝对不会害她的爸爸。
“他和你表示过吗?你试着明确拒绝过吗?”
“没用。”玉知不想过多和他讲其中细节,只简短驳回了这个提议。
“那你就……晾着他,冷落他。”邢文易讲出来,自己也觉得自己这样很坏,但片刻就推翻了。nv儿说直接拒绝没有用,那么就证明这个男孩子是不要脸的牛皮糖,不狠心一点绝对甩不掉。
“你说你们是朋友,那你就多交几个朋友。”邢文易补充一句:“nv同学。”
“然后和别人玩不和他玩?”
“……时间长了他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