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弄在车上盯着跟玉求瑕的私聊框看了一路,快到家的时候终于发送了一条消息:明天你回来拍吧,我不去了。
玉求瑕没回复,但听说第二天也没回去,三天后才重新开拍。
这样一来,方思弄是不敢过去了。
又过了一个多星期,方思弄收到玉求瑕的消息:有一个日期,一个地点,还有一个文档。
他把时间地点记下,又点开文档查看。
里面罗列了关于“戏剧世界”的一些信息,大多数是在上一个世界中方思弄已经了解到的,比如遵守规则,以及尽量避免粘上血或其他不祥之物,玉求瑕把它们叫做“二级死线”,在没有人触犯规则时这些触犯了“二级死线”的人会有更高的死亡率。
其他值得注意的就是进入世界的机制,只要进过一次“戏剧世界”,之后的所有戏剧世界就都会被卷入。世界开放的时间间隔几周到数月不等,也有超过一年的记录。而下一次的进入时间,基本靠进入者的“感觉”确定,进入的世界越多,这种“感觉”的准确度越高,比如方思弄现在就没有什么“感觉”,但玉求瑕已经可以感知到下一个世界开放的具体日期。
至于进入方式,是到世界开放的时候,不管你在哪里,只要你曾经进入过“戏剧世界”,就会直接被拉进去。所波及的范围,则是“承认‘第四堵墙’存在的舞台”。
“第四堵墙”是一个戏剧和表演概念,指的是在传统三壁镜框式舞台中演员和观众之间的一种虚拟的、无形的墙壁。这个概念用来描述演员与观众之间的隐形界限,演员在舞台上表演,而观众坐在舞台之外观看。
就是说,“戏剧世界”会以进入过世界的这个人为中心,框定一个“舞台”,将“舞台”上的人全部拉进去。
这个“舞台”可以是一个真正的戏剧舞台,也可以是其他任何场景,根据玉求瑕的说法,经过无数前辈们的验证,认为这个舞台理论上可以无限大和无限小。现在能确认的是,在一个封闭的、四边形的空间内是最保险的,这是“戏剧世界”承认的,人为框定的“舞台”,能最大限度减少无辜人员的卷入。
这也是在万春华的酒会上,玉求瑕找了那个客房进去的原因,却没想到居然一次性卷了三个人进去。
然而,方思弄反复把文档内容看了三遍,都没有找到一条一直想找到的信息——这个世界如何结束。
没有提及世界的结束方法,难道……这种生活会永远持续下去?
他坐在空空荡荡的家中,感觉不寒而栗。
除此之外,关于这个戏剧世界,也还有许多文档里没有提及的内容。比如说,如果有人是因为其他已经进去过的人被卷入的,譬如他、蒲天白和花田笑这种被玉求瑕卷进去的,那么玉求瑕又是被谁卷进去的?最开始进去的那一批人又是为什么被选中呢?
他们这群人里有一开始就被卷入的人吗?
以及,像郭子瑜、秦菲、林哲这种纯粹的新人,不是因为其他老手被卷进来的,又是为什么?
他在微信里询问玉求瑕这些问题,玉求瑕回他:好问题,我也不知道。我建议你别想那么多,进去了就尽力活着,出来了就及时行乐,人生苦短呐。
方思弄知道玉求瑕肯定知道的不止这么多,但他不想说的话是不可能被逼问出来的,只能暂时作罢。
生活还要继续,工作也还要继续。
花田笑的经纪人真的又来联系他拍片的事情,这次他答应了,并抽出了半天的时间让花田笑先过来试造型。
花田笑过来的那天他把蒲天白也叫到了工作室,然后跟两人转述了一遍玉求瑕告诉他的事情。
花田笑自从在“弗兰肯斯坦世界”里面被砍手之后就很颓废,出来发现手还在,高兴之余,之前那种没心没肺的轻浮感却消散了很多,又听说之后还要被迫进入那种世界,整个人都不好了。
蒲天白倒是天生心大,还去安慰花田笑。可就凭他哪里劝得住,花田笑在化妆间衣角哭得愁云惨淡,说自己以后再也不喝酒了,但这世上唯独没有后悔药可卖。
好在这两个人的脑子都不是很灵光,没有问方思弄关于怎么才算结束之类的问题。
这种恐怖悖论一般的问题要是说不清楚,他怕花田笑那脆弱的小心肝当场就崩溃了。
方思弄心里也不比他们好受多少,任谁知道自己每隔几周都有猝死的风险都高兴不起来。他看着花田笑在那哭得直抽抽,该说的也差不多说完了,就避到阳台上去抽烟。
他眯起眼睛,看着烟雾在苍白的天幕下消散,觉得整个世界都仿佛被笼罩在了他梦中的那场雨中,找不到出口。
第31章幕间03
方思弄进入“弗兰肯斯坦世界”的日期是9月5日,玉求瑕给他的进入下一个世界的时间是10月3日。
在方思弄的计划中,回到现实世界后他们就能和好,然后一起度过一段时间的温馨时光,至于之后的“世界”,他可以先不去想,毕竟他一直靠饮鸩止渴活着——玉求瑕就是他的毒药,只要和玉求瑕在一起,他就可以忘记未来的艰难险阻,活一天算一天。
如果能从下一个世界出去,那他们就又会拥有一个月的温馨时光,还有下下次、下下下次……直到他们中的一个,或者都死在那个世界里。如果他先死,那倒无所谓,如果玉求瑕先死,那他也跟着死了就完了。
他轻易地把自己说服:就当在执行危险任务,虽然天下太平,这个世界上也总有一些角落里有人在牺牲,随时有死亡的风险。他的命也不比缉毒警察或维和部队的英雄们更珍贵。
而且这中间的“假期”让他很垂涎,可以和玉求瑕在一起,争分夺秒地重温旧梦,想来也是一种末日重压之下的浪漫。
……可是玉求瑕不同意。
于是这些“假期”也变得不被期待、鬼影幢幢。只剩下恐惧的噩梦、等待的焦虑,以及复发的想念。
他以为要到10月3日当天才能见到玉求瑕,没想到在9月27日玉求瑕忽然就到他的工作室来找他,距离他设想的日子提前了足有一周。
玉求瑕过来的时候他正在开工作室的每周例会,负责主持的是他的合伙人周瑶。会议内容主要就是跟工作室的员工们确认一下未来一周的工作安排,以及当前的进度推进。
都是惯例,方思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神的。
等飞到九霄云外的神魂回到身体里,他就看到面前周瑶放大的脸,神色很担心。
其他人都已经出去了。
“方思弄,你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下,你的脸色很不好。”
周瑶说起来还是他在电影学院的师姐,读制片的,现在跟他合伙开了这个工作室。她工作能力很强,内外事务一把抓,方思弄性格偏执强势,在工作室说一不二,唯独她说的话能听上两句。
方思弄想尽力笑一下,但没成功,便放弃了,说道:“不用,我没事。”
周瑶的表情一言难尽,还是说:“行,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休息。”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如果遇到什么事情想找人说,可以叫我。”
“知道了,谢谢师姐。”
方思弄把手肘撑在桌上,按住了眉心。周瑶的关心加重了他的焦虑,他现在其实就想化为一抹灰尘待在角落,最好谁也别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