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柳莲二一早就知道她,所以,他对她那么好。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喇叭声,刹车声交织在一起,崎原市江觉得头有点疼,于是关上了窗子,将那嘈杂阻隔在外。
刚走近教室就被人扑了个满怀,没等她放下书包,高木晴子已经托着她往网球社跑了,下意识地想甩开拉着她的手,但一晚上加一早上米粒未进的她竟使不出丝毫的力气。只觉得自己在那一阵强拉硬拽中,就要晕厥过去。
“陪我去趟网球社吧,文太的早餐还在我这里忘了拿走。”高木晴子转过头来,笑嘻嘻地说。
崎原市江其实很害怕遇见柳莲二,但此刻还是直直地站在了网球场外。虽然是被高木晴子拽过来的,但私心里还是想见见的吧,想看看他今天穿着网球服的样子是不是依旧挺拔,想看看他握住网球拍的样子是不是依旧自信,想问问他昨夜有没有睡好,想问问他——他们现在要怎么办。
她的视线搜寻到了少年,他的身姿依然那么挺拔,右手握着网球拍,左手高高地将黄色小球抛向天空,球触及网拍的时候发出了声响,然后一个漂亮的发球就划破凛冽的空气向对面飞去。
高木晴子呼唤着一旁休息的丸井文太,后者立刻跑了过来。
这时崎原市江看见少年蓦然偏过了头,深邃的眸光与她的相撞在一起,她紧紧扒着护栏网,只好沉默着。
柳莲二握着网球拍的手指随之就紧了紧。
他想走过去。
跟她说些什么都好,哪怕就是一声早安。
然而,球网那边真田一记强有力的扣杀正迎面扑来,他有点来不及反应,所以侧身避开了,球在地面上滚了几个圈,落到他脚边。
“柳,你松懈了。”
真田弦一郎皱着眉头下了定论,柳莲二呡呡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当他捡起网球又往网球场外看的时候,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
午休的时候,柳莲二还是走去了二年级的教学楼。
大部分人都趴着桌子睡得好香,在走廊上啃面包的高木晴子看到他,老远就冲他挥舞起了手臂。
“柳学长!”塞着面包含糊不清的叫声。
柳莲二在她身前停住了脚步,往二年c组的教室里看进去,结果还是没有发现自己要找的人。
“市江不在?”
“她早上就跟班导请假了,说是身体不舒服。”高木晴子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柳莲二脸上的情绪,片刻间仿佛又悟到些什么,于是问道,“学长,你们吵架了吗?”
“嗯。”如果她真的能跟他吵架反而让他觉得踏实了,而现在,她也许连话都不会跟他讲了吧。
那个结就这么搁在心里,不上不下,真是痛苦。
柳莲二只停留了片刻,就转身走了。高木晴子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柳学长的背影是那么孤寂,仿佛淹没在一片很深很深的海洋里。
崎原市江回到了家。
无心欣赏花团锦簇优雅娴静的庭院景色,她直接走进了屋。
厅堂的一角,姑姑和一位妇人围着矮几相对而坐,矮几上面摆了几样茶点,泡了一壶茶,烟雾一般的热气从那壶嘴里向上冒,带出了一阵茉莉花的清香。姑姑的神情凝重肃穆,少了一份品茶时该有的娴情。
大概是听到了关门的声音,面面相觑的两个人同时往玄关处看过来。
那不相熟的妇人便也转过了头,她有一张保养得十分好的面庞,如墨般乌黑的发直直垂落在肩,她的双眼盛满了温柔的笑意,眸光一闪一闪的,明亮得就像是夜空里的繁星。
崎原市江的思绪很突然地就回到了一个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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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还在大阪的日子,那是在她还小的时候,她常常扎着两只幼稚又可爱的小辫子,在和风庭院内追逐着抢走了她玩具的捣蛋弟弟。十分炎热的夏天,弟弟只套了一件花裤衩,光着脚在庭院里左蹿又蹿,跑得还挺快。
鱼塘边有一条藤椅,父亲就坐在那里晒太阳,摊了一份报纸在头顶,不知有没有在看。日光照在他的寸板头上,他将报纸举高过了头顶,看着嬉闹的他们两个,露出了憨厚老实的笑,说小江你就让着点弟弟嘛。
就不就不!
那时候的她还是个熊孩子,双手插着腰一脸怒意横生得活像一个小母夜叉。而弟弟就将那邻居小哥哥刚刚用藤草编制给她的藤蜻蜓高高地举起来,扮了个鬼脸说姐姐真小气,小气得要命。
她撸了袖子追过去,弟弟转身就跑。她记得庭院里有一道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弟弟就这么光着脚踩了上去,痛得哇哇直叫,然后藤草编的蜻蜓就被他拿不稳掉进了一边的鱼塘里。
而她站在小径的这头,插着腰在哈哈大笑。
父亲无奈地吁出一口气,这时母亲从屋里走出来,端着一个小木托盘,上面放着几盘子的茶点和一壶香气扑鼻的茉莉花茶。
母亲很美,如墨般乌黑的发常常会用一根簪子盘起来,她的双眼盛满了温柔的笑意,眸光一闪一闪的,明亮得就像是夜空里的繁星。
之后,还是一个明媚灿烂的午后呢,母亲托着行李箱,一步一步地,从她的视线中远离了。无尽的温情似乎被悉数带走,好像找也找不回来。
崎原市江痴痴地杵在原地,垂下的手不自觉地就握紧了。
而妇人已经向她走过来了,搂过她在怀里,当她仰头的时候,闻到了一股香水的味道。
她看着眼前的人,仿佛所有模糊不清的画面都渐渐地清晰了起来,心头却是一阵的揪痛,那痛逐渐地蔓延开来,心底深处被触动了一片。所以,终是泪意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