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乖乖跟着彩芝,去舀甜汤吃。
而冯夫人又气又急,本以为既在宫中,顾虑到皇后与各世家的平衡,玉慧再嚣张也该收敛,却是她大错特错!
当即,冯夫人抓着那套宫女衣裳,去了怡德院。
怡德院内,秦老夫人命雪芝,将誊写的佛经收起来,闭目养神。
外头,老夫人房中大丫鬟绿菊来报:“老太太,大太太来了。”
秦老夫人皱眉,自打中馈交由冯氏后,若无大事,她不轻易来怡德院,她沉声问雪芝:“今日是平安第一次入宫当伴读?”
雪芝:“是,才刚三位姑娘都回来了。”
秦老夫人心里有了底,挥挥手,让丫鬟领着冯夫人进来。
冯夫人把宫女的衣裳,递给秦老夫人,自个儿已目中含泪:“母亲,早上东宫那玉慧郡主,让人骗走平安,换宫女衣裳,平安才来京城,哪知道衣裳的门道呢?”
“好在,那尚衣局是有眼色的,带平安换了身好的,不然她只怕沦为京中笑话!”
秦老夫人明白了:“我叫姑娘们给玉慧赔罪,你是不是添油加醋了。”
这话一针见血,冯夫人的确指导了薛静安,她找补:“再如何,这都只限于口角,哪有这样损人名声的!”
秦老夫人心想,人无完人,冯氏纵有千般好,也犯了关心则乱之错。
她肃着脸,问冯夫人:“你现在想怎么做?”
冯夫人总算将目的道来:“母亲,我想明日就进宫去,让皇后娘娘评评理……”
这回,秦老夫人沉声:“让娘娘评理,你以为她会罚自个儿孙女么,不过说说两句,全了个面子就罢了。”
往日秦老夫人一用这个语气,冯夫人定会束手站到一旁听骂。
然今日,她竟也吃了熊心豹子胆,道:“那就这么息事宁人?平安也是母亲的孙女,娘娘护着孙女,您为何不护着孙女?”
秦老夫人一拍案几,拿出积威:“糊涂!”
冯夫人赶紧低头,她那话过头了,合该挨训。
秦老夫人:“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目下仅有一件衣裳,却没有人证,你逞一时之快,闹开了,公府能占到什么便宜?”
冯夫人自知理亏,道:“儿媳,儿媳……”
没成想,秦老夫人没有继续训斥她,而是话锋一转:“你明天,还是要进宫。”
冯夫人抬头,不解:“这?”
秦老夫人:“你进宫去,谢皇后娘娘、郡主殿下赏赐衣服,便说:宫女衣裳是宫中制式,本不该带出宫,若流落市井,公府是千万个不是,公府便将衣裳剪了供起来,万望娘娘不要怪罪。”
冯夫人细细品来,险些要拊掌!
这话真是恭敬到家,礼数半分不失,但其中藏的暗话,才是门道,直指中宫命脉:
宫女衣裳会出宫,就是各宫调度有误!今日只是一件衣裳,来日,人人都往宫外搬东西,成何体统?
皇后娘娘掌管六宫,竟出了这般错误,还是公府暗中处理掉的,她不好太护着玉慧,多少得惩罚她,还得感激公府做事牢靠。
冯夫人一喜,回:“果真是儿媳糊涂了,母亲教导得是!”
她又想,老太太先前还说怕平安在乡下养出坏习惯,但眼下看,她对平安,至少是满意的。
从前在各种场合,永国公府的姑娘不是没吃过暗亏,但老太太从没给姑娘们出过主意。
倒也不是因为静安、常安庶出,大族之中,嫡庶子女一样要好好养的,像郡主之前讲的嫡女欺负庶女,是小门小户的做派。
冯夫人再想想前几次,老太太竟还读经给平安,平安在这睡着了,她也没气呢!
她总算察觉,该是平安入了老太太的眼。
想起刚刚自己驳了老太太,冯夫人有些自责,还好老太太没追究,否则她是不好受的。
…
隔日,平安去宫里没多久,冯夫人换上金绣云霞孔雀纹袍服,戴上累丝金诰命冠,往宫里递拜帖。
张皇后比冯夫人大十岁,二人从前很是聊得来。
十几年前,万宣帝自封王后,一直在江西,甚少进京,张皇后也只在和万宣帝大婚时来过京城。
等先帝无嗣,万宣帝受召进京,张皇后在陌生的盛京,束手束脚。
京中贵妇们人前毕恭毕敬,尊她太子妃,人后又暗中耻笑张皇后,不过是运道好,一朝飞上枝头,只可惜拿不出凤凰的派头。
冯夫人却慨然大方,带张皇后融入京中贵妇圈,免了很多丢份子的丑事。
因此,二人情投意合,有如忘年之交,直到七八年前,太子传嗣无望,还政豫王之传闻纷纷扬扬,二人间方冷了下来。
等待召见时,冯夫人忆起这些年的种种,不由唏嘘,到底是权势弄人。
不多时,张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出门,唤了声:“冯恭人,皇后娘娘传召。”
进了凤仪宫,张皇后还在漱口。
她年纪五十又七,头发花白了一半,全绾起来,压着一顶凤冠,眉目间倒是慈和,瞧着还不到这个岁数似的。
冯夫人见礼,张皇后赐座,二人寒暄几句,冯夫人学昨日秦老夫人的话,说了出来。
这话本就没有缺点,加上她拿三分火气演真情,其中忧虑,竟好似做不得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