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当年有一子一女,便是徐鸿光与徐音书两兄妹,徐鸿光自来习武,后来入军营做了武将,徐音书人如其名,知书达理,读书万卷,才气俱佳。
徐鸿光笑着回忆往昔:“你母亲自幼懂事,从不像其他女子那般撒泼任性,让我还苦恼了好一阵呢,这音书是不是不愿同我这个阿兄亲近?怎么不似别人那般缠着我要这要那?”
他就这一个妹妹,自然是打心底里疼爱着的,可他比妹妹年长许多,初次离家入伍时妹妹尚且年幼,好久才得以回家一次,妹妹是一年比一年懂事,他看军营里其他同僚家里的姊妹见到许久不见的亲人,都要缠着黏着,让阿兄买这买那,要阿兄舞刀弄枪给她们看,还要阿兄瞒着爹娘带进军营里面去玩儿。
他妹妹倒好,什么也不要,只会每次见他归家时糯糯地喊一声阿兄。
若不是瞧见那小姑娘泛红的眼眶,他都要反省自已为何不受这妹妹待见。
泱肆听得好笑:“母后性子内敛,定是思念您的,只是不知如何传达。”
“欸对,所以你瞧着哪家兄长主动去黏着自家妹妹的?”
徐鸿光自挖糗事,倒也兴致盎然:“我一回家,就非要拉着她满城玩儿,给她买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变着法子哄她高兴,就为了让她和我亲近一些……”
那些时光是她未来到人世的日子,泱肆听了许久,母后的形象在她的脑海里愈发的鲜活。
……
泱肆又做梦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国舅说了太多有关于母后的事情,这一次她竟然梦见了母后。
泱肆很少做梦,也很少梦见母后,随着年岁的增长,即便是梦见了,也只剩下模糊的轮廓,连声音也很模糊,只能在梦中暗示自已,母后的脸庞是温婉动人的,声音亦是温柔至极。
可是这一次,泱肆很清晰地看清了她的脸,听清了她的声音。
“泱泱。”
泱泱。她二十年未听过母后的声音这样唤自已了。
“泱泱?”
母后似乎是在寻她,一遍一遍轻唤她的名字。
这是一座山,山顶佛音缭绕,烟云飘渺,寺庙隐匿在漫山的梅花之中,梅林蔓延至山脚,延伸至山脚的湖岸。
这是黎塘。
母后穿过梅林,用手轻柔地拨开梅枝,见到了蹲在地上的人儿。
她披着一件雪白冬袄,蹲下来时,将她整个人罩住,笼成小小的一团,在雪地上,只看见一颗黑色的小脑袋。
小脑袋转过来,脸庞稚嫩,扑朔着大眼睛:“母后!”
母后向她伸出手,笑容婉和,声音轻柔:“你蹲在这里做什么?害母后险些找不着你。”
建北一十年,皇后今日带五岁的公主上山祈福。
马车停在了山脚,需得步行上山,泱泱一个人东奔西窜,皇后同身旁的宫女讲两句话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任由母后将自已拉起来,她摊开掌心给母后看:“母后,我方才见到一个大哥哥,他丢了东西,可是我找不到他了。”
她的手心里,是一枚金色哨子,灵鸟状,栩栩如生。
母后摸着她的头顶,“你见到大哥哥往哪里去了吗?”
她摇了摇头,母后为她编的发辫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甩动。
“我走到这里来,就不见他了,只在地上捡到了这个哨子。”
泱泱听见一声惊哨,下意识抬头去看时,在梅林里望见了一个身穿月色缎锦长袍的翩翩少年,风姿绰约,往梅林更深处走去。
年幼的她只觉得那哨子声音很好听,便循着少年消失的方向去寻,走了一段路,雪地上的足迹消失了,却不见那少年郎。
她在最后一个脚印处蹲下来,捡到了掉在雪地里的金哨。
皇后四处张望了一下,安抚她:“泱泱,你看这里这么大,我们不知去哪儿找大哥哥,不如我们一路上山一路找,若是没见到他,你便将这哨子交给禅师保管,说不定以后能物归原主。”
泱泱由母后牵着登上山顶,她一路东张西望,都没再见到那个少年。
在寺庙里上香祈福,用斋饭,母后要静心坐禅,泱泱闲不下来,便也不拦着她,由她在寺庙里玩,只是叮嘱她勿要哗然,勿要乱碰。
泱泱点头应好,蹦蹦跳跳跑出去了。
她跑出寺庙,站在石阶上往山下瞧,却只见满眼绽放的梅花。
泱泱抱着石柱想法子。
想啊想啊,自认为想到一个聪明绝顶的好办法。
她从袖袋里小心翼翼摸出金哨子,放在唇边,深吸一口气,腮帮子鼓起来,用力吹出去。
哨音清脆悠扬,空灵纯粹,仿佛携着清扬的风,掠过重重山岗,拂过片片梅林,传至远方。
她每吹一下,就要观察梅林里的动静。
吹得腮帮子都痛了,也没见人。
她吹累了,歇了一会儿,闭上眼睛再次深吸气,打算吹得更响亮一些。
哨子放在唇边还没来得吹响,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道清冷如玉的声音:
“别吹了。”
她吓一跳,噗的一声,将嘴里的气吐出来,睁开眼睛,她跳起来,“你终于出现了!”
他静默了片刻,“佛门净地,勿要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