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回道:“老爷莫非忘了?去年我们还参加了殿下的笄礼,那阵仗,可不亚于圣祈呢!”
大北朝唯一的公主及笄成人,及笄大典自然是盛大而隆重的。
“忘不了忘不了。”
慕丞相抬手捋了捋自已的胡须,“公主既已及笄,陛下也应当要为其择选驸马,去年是战事耽误,今年圣祈汇集了整个大北优异的男子,估摸着便是这一次了。”
长公主生在秋末冬初,如今已是十六岁碧玉之年,却仍然未有驸马人选的消息自宫中传出,众人皆猜测是皇帝太过于疼爱长公主,而不舍其出嫁。
可是俗话说“大儿郎好看,大姑娘不好听”,及笄的女儿怎能不许婚配?
夫妇俩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地望向下方的慕蔺。
“蔺儿今年二十有一了吧?”
对方并未看向他们,只是神闲气静地端坐着,抬起茶盏慢悠悠饮茶,“是。”
慕丞相语气有些生硬:“你早已到了该婚配的年纪,若是没有正妻那还能说是因为你并未遇到良配,可你连妾都不愿纳一个,你是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慕蔺放下茶盏,没有正面回答,只道:“儿子自知配不上公主殿下。”
“笑话!”
慕丞相嗓音拔高了一度:“我乃百官之首,你乃丞相之子,试问这朝中还有谁能在才气和地位上超过你?”
又还有谁能比他更能与公主相配?
慕蔺永远都是一副漠不关已的模样,丞相这话里的意思再明了不过,而他却仿若未闻,不予回答。
“还是说你觉得你自已就该配上一个无父无母来路不明的女子?”
这话终于逼得下方之人抬起头来,“所以父亲娘亲深夜前来,又绕了一大圈,就是想同儿子说这个?”
陈氏没说话,这么多年养育这个孩子,却是一点也不懂他内心的想法,只是侧过身,试图劝阻身旁之人继续往下:“老爷,蔺儿有他自已的度量……”
“你若只是纳她为妾,为父无话可说。”
慕丞相非但没有就此停止,反而脸色更加严峻:“我知你从小到大从未让我操心过,你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可是他心里又有些不祥的预感,这么多年慕蔺的身边都没有出现过女人,现在一个身世不明的女子却让他如此上心,今日甚至亲自带人去营救。
“不是。”
话还未完,慕蔺就开了口,只说了简单的两个字,就让上位的夫妇俩变了脸色。
陈氏连忙先一步问道:“蔺儿在说什么?”
“没什么。”
慕蔺缓缓说道:“我的正妻之位,就予她。”
“你说什么?”
慕丞相噌地一下从楠木椅上站起来,不可置信道:“慕蔺!你要清楚自已的身份!”
……
他的身份,是名门望族的贵公子。
枫红果然没说错,慕诺是慕家看似最闲散,实则最幸福的一个。
从小到大,父亲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要清楚自已的身份地位,要时刻铭记慕家规训,要勤读书苦练功,牢记三纲五常,不可随性而为,没了慕家世代为官、乌衣门第的牌面。
慕蔺从小便恪规守矩,循着父母想要的模样成长为人,是京上见人赞的逸群之才。
“正是因为我很清楚,我有能力保护想保护的人。”
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第一次违抗父母之命。
陆绾儿醒来时,见璎珞候在外室的壁炉旁,火炉上温着一壶药,她单手撑着脑袋守在旁边,不停打着呵欠,眼皮早已经数不清打了多少架,手腕也愈来愈撑不住愈发沉重的脑袋。
陆绾儿拖着疲乏的身躯下床,掀开帷幔,双手及时接住她即将砰的一下砸在桌上的脑袋。
璎珞一下子就彻底清醒了,诧异地张开双眼,望向眼前的人,收回自已的脑袋,道:“陆姑娘,你醒了?”
陆绾儿张口,发现自已的声音虚弱无比,透着些哑:“现在是何时了?”
“应当将近卯时了。”
璎珞看一眼窗外将亮的天色,将壶里的汤药小心倒在瓷碗里,端到陆绾儿面前,“你先喝点药,奴婢去小厨房备些吃食来。”
陆绾儿用汤匙搅拌着碗里的汤药,拿眼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是一个独间的厢房,她之前在府里,虽然没被当作下人使唤,但也同其他女婢一样同住在偏房,并没有受到什么特殊的优待。
璎珞方才开门出去时,她瞥见了门外的一隅。
没记错的话,这里应当是公子府的北苑,地处僻静,旁边就是褚玉居——二公子寝居的院落。
她也是偶然一次同璎珞一起过来送东西时,远远地通过北苑敞开的大门瞧见里面的景色。
与其他院落的恢宏大气不同,这里仿佛弃置已久,隐隐透着些凄凉,里面虽然被清扫干净,但堆积的厚雪也让人一眼便知这个院落长期无人踏足。
最特别的地方在于,院子里有一棵高高的死树,光秃干枯的枝干指着苍白的天空,远远看过去,斑驳不已。
她确定那是一棵死树,因为它毫无生命力。
璎珞送完东西,见她望着那棵树出神,道:“这是一棵病桃树,听说在公子府建造之前便已经在此地屹立多年,建公子府时这树便已经是救治不活了,在木工提着斧子就要将它砍倒时,二公子喊了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