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府医俯着身子,提着药箱,亦步亦趋的跟着往前走,到了门口,抬脚间隙,迅速环视了屋内一眼,一片狼藉,杂乱不堪,只帽椅上端坐一人,优游自若,心安神泰,好似这般事情是他幻想般。
隋嬷嬷绕过地上的东西,俯身道,“大少爷,孟府医来了。”
孟府医忙从隋嬷嬷身后绕到前方,把药箱放到地上,目不斜视的拿出脉诊,摸脉片刻,又细细望了面相,道,“大少爷,应是中了风月情,不过药量少,且大少爷内功深厚,逼出些许,再喝上两幅清火解毒的药,应是无碍。”
孟府医更加俯低了身子,声音似从地下发出,“但这毒性不解便会留在体内,必定是毒药,以防万一,还是早早…”
隋嬷嬷在身后听得咬牙切齿,不知哪个烂了心肠的想出这般损人的招,听着孟府医未说尽之语,心里思绪便有些飘远,大少爷龙章凤姿般的人物,世间任何女子若是晓得有机会接近,必会趋之若鹜,她之荣幸。
可…看着满屋残垣,她有些气愤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来,却也懂得主子性子最是骄矜,轻易入不得眼,这可如何是好。
“恩。”一声几不可闻的应声。
孟府医旋即出了鹤鸣苑,身后院门重重关上,激的他从后脖颈泛出冷意,禁不住的抽搐两下。
隋嬷嬷在整理归拢屋子,便听着身后清冷的声音响起,“安抚好。”
隋嬷嬷手中动作一顿,回禀道,“遵命。”接着甫又忙碌起来,年岁大了,便熬不得夜,精神很是疲乏,带着头皮发紧。
空青进门躲过隋嬷嬷,站在书桌前禀告道,“膳食中已查出来,但经手人多且杂,一时无法定论,奴才已安排了眼线盯着各方动静。”
魏鸷亢奋后少有的惫乏,略微点头简要吩咐几句后便让各自去休息。
月亮隐入黑云中,只周圈泛着朦胧光晕,魏府几处屋子接连亮起了烛火。
魏老夫人刚被唤起,听完下人禀告,面色便有些青灰,久久未语,这腌臜的事出到了眼前,真拿她当死的不成,语气是久上位者的强势,“不用等几日了,寻两个粗使,直接摁住,能问出些东西便问,问不出直接处置。”
“省的脏了明日朝阳。”
下人听的骇然,凛了身子忙去处理,后罩房黑漆漆的一片,丫鬟均在安睡,门悄悄推开,就着夜色,闷哼两声便没了动静,粗使这种事情做得多了,手脚麻利的把床上之人捆成了粽子,轻悄悄抬出了院子。
一瓢凉水泼向地上女子脸上,看着地上人转醒,起先还有些无知,看清周围环境,立时挣扎起来,她当了十二年的丫鬟,这是哪里她一眼便晓得,却苦于手脚被绑,只起身趴在地上咣咣磕头,额头刹时血肉模糊。
“别喊,就让粗使拿掉嘴中粗布。”
白翠惊恐的连连点头,嘴内一空,在疾言厉色下,却不敢大声喧哗,挪身上前,对着上首人祈求道,“丁嬷嬷,奴婢犯了何错事,求您明示训下,我…”
惶恐之下,已哆嗦不敢人语。
“今日可去了大厨房?”
“是,因…”
“可动了鹤鸣苑膳盒?”
“是,为…”
“去大厨房目的何在?”
白翠虽年岁较一般丫鬟大,但却也羞涩不敢直言,停顿片刻,便听到周围响起嘲讽笑声,两个粗使手里用力掐着她皮肉,顿时哀嚎在地,看她竟敢出声,忙往脸上呼了两巴掌。
白翠也是未经风雨的长大,脸颊顿时肿胀如馒头,听着丁嬷嬷鄙夷道,“下贱东西,居然也敢打上大少爷主意。”
看她面色惊惧不定,转而脸色顿然,心内讽道也不是蠢笨的玩意,看她攀上来,立时伸脚蹬远,冷淡说道,“白翠,和你共事多年,接下来的话算是全了我们之间情分,也让你长些心智。”
“做丫鬟最该有的便是本分,你偏偏长了痴狂的心,大少爷中了毒,下在膳食中。”丁嬷嬷看着白翠面色惨白,手指伸出放在嘴上,“嘘,不用辩解,是你不是你,自有侍卫查清,大少爷何等人物,抬手便能决定魏府生死,是你,该千刀万剐,不是你,但偏偏你被当了刀,只能算你蠢笨,你该死。”
“老夫人最不想的便是雅舍苑的人惹了大少爷的乱子。”
一句句敲的白翠发晕,她从未下过毒,今日一幕幕在眼前纷飞,忽然灵光一现,看着两个粗使作势赌她的嘴,真如此,她便彻底完了,忙呼喊道,“是十香,鹤鸣苑的十香,她进厨房了,真的,我说的是真的……唔……”
丁嬷嬷懒得再看一眼,刚说了聪明便笨上了,“是谁无所谓,真相自会查明,但绝不能牵扯雅舍苑,所以为了平大少爷多思,你必须得死。”
丁嬷嬷甩袖出门,未出十步,身后便没了动静,快步进了雅舍苑,敛了神色,拍打了衣襟,进去回禀。
“当真这么说?”
此事干系重大,不敢妄言。
魏老夫人彻底没了睡意,想了片刻,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吩咐道,“明日把此事完整告诉空青,便由此作罢吧。”
“是。”
窗外褪去晕黄,露出点点灰白,润湿浓稠雾气迷蒙似平静湖面,微石投湖,未起涟漪。
◎病愈◎
如意提着热水进了屋子,伸手将水纹纱帐挂在银杏叶样的银钩上,架子床上湖蓝色薄被隆起,小小一团,只余青丝漏在外面,她踮着脚往里望去,轻轻往下拽了拽被脚,手背似火般热气,如意察觉不对,俯身看去,这一眼便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