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还有什么顾虑吗?”李俊恒见马瀚如踌躇不决,怏怏不乐。
“羽田离这里有八百里,大军要在二十天内赶到,每天走四十里,加上辎重和支前苦役,这样的度会把大军拖垮。”马瀚如先指出一点小问题,希望李俊恒知难而退。
“兵贵神啊,克服自身疲惫,总比克服敌人的弓矢刀剑容易。”
马瀚如彻底摸清了君王的底细,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说出关键问题,两个人的车轱辘话就是一天一夜都说不完。
“封月白的情报如果是假的呢?”
李俊恒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阴冷的目光盯视着马瀚如,封月白在青丘传回来的情报每一份都准确无疑,马瀚如也从没有疑义,现在月白到了更好糊弄的大粗人大荒那里去了,他反而开始怀疑自己的情报渠道。
“马将军是不想出战吗?”他对马瀚如不再客气,一个不听指挥的将军还需要客气什么。
“王上,我当然想荡平光亨,但是我们要面对现实。青丘这两年在北境屯兵二十万,日夜操练,丽阳城墙加高到原先的两倍,青丘北境一线又新修建一连串要塞,磨铁穆真不是那种硬往石头上撞的人。”
“闭嘴。”李俊恒咆哮起来,“面对什么现实?这两年一提打仗,你就像丢了魂魄,两次班师武田你一支箭都没射,就无功而返,现在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眼前,你又畏畏尾,我要你这个兵马大元帅做什么?”
看看吧,把这两年心中积压的不满都爆出来了,他需要的不仅仅是胜利,是打仗,是流血,是妻离子散,是家破人亡,好在他卸任时能在青史上留个好名声,然而他定力不足,老百姓都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却不清楚什么叫过犹不及。
马瀚如跪拜在地,他从怀中取出帅印,拱手奉上。
走出王宫,天朗气清,小商小贩沿街叫卖,儿童们追逐玩耍,酒楼饭店鳞次栉比,两年休战,百姓安居乐业,经济空前展,王宫里的人看不见。
马瀚如离去之后,李俊恒内心涌上无尽空虚。他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不能体察朕的苦心,当年顾秋泽年通过城下之盟掳走姑姑带来的羞辱时刻折磨着朕,他为什么那么轻易就能释然,因为他毕竟为将,毕竟为外人,普天之下心心念为姑姑报仇雪恨的恐怕只有自己一人。
李俊恒瞥了幕后一眼说道“出来吧”
大学士庞道衔从帷幕后走出来,他已两鬓斑白,形容枯槁,眼角的皱纹几乎延伸至耳线,在以武立国的咸临,怎样才能实现文官治国?实现这个理想的机会就在眼前,不过这个理想却需要战争的鲜血来祭奠。
“你说的对,他果然不肯出战。”李俊恒脸上阴晴不定,他像一只恶虎,随时可能吃人。
庞道衔顶住君王逼人的气势,他不能退,退一步,此生就不会再有任何机会了。
“马将军现在已经功成名就,自然不想再冒什么风险,这是人之常情。”庞道衔说道“当务之急是王上要决定取代他的人。”
“举国上下谁能比的过马瀚如?”李俊恒意兴阑珊,他每次豪赌都有马瀚如兜底,哪怕输了,也不至于倾家荡产,如今这人竟离他而去,他不禁生出一种行舟无舵之感。
庞道衔慷慨激昂,他觑见君王的犹疑,只要再给他点信心,自己就能掌控局面“这几年征战,我军中涌现出许多杰出的青年将领,他们都跃跃欲试随时准备为国效力,无奈马瀚如压在上面,采取避战策略,使他们的才华难以施展。”
“你别绕弯子了,推荐个人上来。”李俊恒最烦这些文官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西北军主将李青云。”
“李青云?就是前年袭击大荒小站的那个,此人倒是颇有胆识。”李俊恒挠挠头,还是无法缓解大战欲来的焦虑,“你让他即日进京觐见。”
庞道衔连滚带爬地跑出议政殿,无法抑制的激动使他呼吸困难,他看到一道光,一道扶摇直上,扭转乾坤的光,李青云何许人也,正是他的得意门生。
马瀚如离职的消息震动朝野,李青云接过兵马大元帅之印时,很多老臣压根没有听说过此人,他们看着这个意气风的年轻人,在君王面前豪迈起誓,然后率领举国精锐二十万大军远赴武田,两年的平静生活终于被打破,战争的阴云再次密布于海西大6上空。
马瀚如自此闭门谢客,不见任何访客,也不议论朝政,终日里待在自己府中,钓鱼赏花,兵书都懒得读了。
马玉莹见父亲郁郁寡欢,又听到父亲受到君王刁难,心下十分不平。这日李俊寒仍到府中来玩,她便不再给他好脸色。
李俊寒十分委屈,他对朝政一贯毫无兴趣,就连马瀚如卸任这样的大事,他都全然不知,在中庭遇上马瀚如,还如从前那样恭敬地称其为大将军,马瀚如正在屏息静气地钓鱼,看到他只是笑着微微颔。
谁料道刚见马玉莹就一盆冷水泼来。
“你还有脸进我们家门?”马玉莹站在花园深处,望着一众假山,如果可以她要钻到假山的洞中。
李俊寒深知马玉莹性格善变,往往这一刻还义愤填膺,下一秒就笑逐颜开,所以也没当回事,脸上还挂着宠溺的笑容道“怎么突然这么不受欢迎了。”他心念着,马玉莹花廊月下那一吻,甜腻腻的回味无穷,正盘算着如何再试一次。
“你就装吧,看你能装多久,跟你哥一个德行。”马玉莹继续毒舌,她可不管二李身份多么尊贵,在她的看来父亲夙夜在公、废寝忘食、舍生忘死,还不是为他们打工卖命,最后不论功封赏也就罢了,竟然连官职都撤销了,简直岂有此理。
李俊寒如同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这大小姐的脾气上来,竟然敢拿九五至尊的王开玩笑,实在让他捏了一把汗。“你说什么都无所谓,不要带上我哥,他要计较下来,后果可是很严重的。”李俊寒说这话,既有好意提醒,又着实担惊受怕,他在哥哥面前都不敢放肆,何况一个臣子的女儿,诽谤君王,灭族之罪。
马玉莹可不管那么多,她连珠炮似地追问道“我父亲一心为国,现在竟然挂印在家,我倒要看看,谁有那份贤德能坐稳我父亲的位置,谁有那个本事能守护咸临安危。”
“你说什么,马将军罢官了?”李俊寒使劲拍拍自己的脑袋,早知道在亲王府中,没事多听听那些杂官议论,就不至于连这样重大的消息都错过了,前一阵大军东征,他还纳闷这次怎么不是马瀚如领队。
“不要告诉我,你还不知道吧?”马玉莹看着李俊寒懵懂的表情,语气软了下来。
“我是真不知道!”他捶胸顿足、痛心疾,但又无可奈何,李俊寒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坐在假山边一块石头上,衣服沾了灰也浑然不觉。他倒不在意谁当帝国兵马大元帅,他担心的是马瀚如如果与哥哥有了罅隙,自己做女婿的愿望就有可能落空。
“行了行了,我信你了,反正你知道也没什么用。”马玉莹看到李俊寒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心疼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军国大事,我怎么会知道,我父亲那人你还不了解,嘴风紧得很,不过我揣测着今年会不太平。”马玉莹说出自己的见解。
“嗳,我去问问我哥,不行,为我岳父求求情。”李俊寒心里藏不住事,他跳起来就要走。
马玉莹赶忙拉住他说“你什么都不清楚,就不要添乱了,再说了,谁说他是你岳父的。”
李俊寒转过头来恢复了嬉皮笑脸的状态,“不是迟早的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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