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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第1页)

我怕整個建康無人不知了……

巫嬈駭了一跳。她心中惴惴難安了起來,誠然她歡喜愛慕桓瑾之是真,可卻並不是真到了非君不可的地步,若是桓瑾之將她收房,那便算得償所願了,若是不能,憑著她巫家嫡女的身份,配個中等士族也並非沒有機會。

可眼下,可眼下……

方才巫蘅說的那庾家的小姑,她是知道的,那是庾家沉月,正當年華的妙齡少女,做得一手漂亮的駢賦,都說是「女中子建」,那小姑的才情是隨著傲氣一道聲名遠揚的。她竟然也相中了桓瑾之麼?

巫嬈陡然生出一種垂死無力之感。

她的臉已經沒了血色。同庾沉月相爭定然是沒有指望的,怕只怕,那群庾沉月的追隨者不會對她善罷甘休。

她不是沒聽說過,有人不過在背後非議了庾沉月幾句,後來便神不知鬼不覺地被人劃花了臉的。

巫嬈這般杵在原地怔忡著,巫蘅見勢推開一人箭鏃般地沖了出去,護衛竟未攔住,訥訥問道:「女郎……這……」

巫嬈咬著下唇,猛然扭頭,那叫海棠紅的艷影已消失在了那翡翠般的藤蔓後邊,花架隱隱,盛不住滿園明媚的春景,盡數在流風裡碾碎,柳煙花霧,紅翻翠駢。

湖心亭一道輕舟飄過,王悠之便得到了消息,摯友回建康了。他扶著額頭失笑道:「這個謝十二,每回不弄得滿城風雨,便真箇對不住他這天下第一名士的名頭?若非熟人,還真不知道這廝心機深沉、滿肚子壞水,天性愛湊熱鬧又喜端著他的所謂風度,整似個少年老成的半大孩子。」

僕從納悶郎君怎麼又笑又氣的,王悠之將信箋至於膝上,漫不經心地揚唇含笑:「不過說起來,一日不跟這廝清談,聽他詭辯兩句,你們郎君這還坐不住了。哈哈哈哈。」

僕從感到了一種無力。

他真的是很不想見那位謝家郎君啊。

然而,自家郎君的吩咐又是如此不容置喙:「備車吧。」

當是時,謝家的車駕被堵在潮水般的街市之上,無數姑子女郎,一手拉著花籃,一手還要朝著那輛軒然的馬車尖叫。

籃里放著各式的香囊,甚至玉件,自然最常見的,便是那市場上要多少便可買多少的果蔬,也不知誰當先起開這個頭,緊跟著成千上萬的物件一應砸向那架車馬。

「謝郎!」

「謝郎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見?」

那無數聲又軟又亮的「謝郎」喚得人骨頭酥麻,馬車外圍著一圈謝氏的部曲私兵,他們將這砸來的物品生受著了,表情巍然不動,恍若泰山般屹立。

王悠之的馬車停在老遠處,他今日刻意低調了番,倒並未引人注目,只是遠遠瞟了一眼前方的盛況,並未近前,王悠之已搖頭大笑:「謝泓在前,幸甚,幸甚!」

若非如此,此刻成為那眾矢之的被圍得水泄不通的,便是他王悠之了。

豈料他這話一出,馬車的帘子被人突兀地掀開,來不及錯愕,那人一襲如月如玉的白袍,已然施施然上了馬車,坐在了近側。

待到謝泓正好衣冠,王悠之無奈了,「謝十二,這金蟬脫殼計是用的第幾回了?」

謝泓微微一笑,修長的手指在身邊的車壁上敲了敲,馬車不疾不徐地弛行起來,他風流地閉上了眸,「這群姑子猛似豺狼,謝某可招架不住,若非如此,以我謝輕澤這般肆意之人,焉肯委屈自己出此下策?」說完這句話,少年便嘴唇淺淺的漾起,雙眸清燦如星,「為了趕來見君,我這白裳髒了,你要賠我一身!」

王悠之心中給自己掌摑了一記。

好好兒的怎麼想不開要來見謝泓呢?明知這廝慣愛狡賴,行這等無異蠻搶之事。他堂堂王氏子孫,便是賠他一百件白裳也不過衣袖一揮之事,但心裡卻不大舒服了。

「謝泓,你好歹也是個名士,還能不能想起你的君子風範?」王悠之已經摁住了額頭。

論年紀,謝泓算是他們三人之中最小的那個,時至如今也不曾加冠,未及成年,行事頗有任性之處,如他所言的肆意無稽,今次他歷時一載遊歷天下,王悠之本以為他又磨去不少鋒銳,豈料經久相見故人如昨,王悠之真不知是哭是笑。

見謝泓瞥了他一眼,似乎在嫌棄他吝嗇,王悠之的臉色一黑,咬牙道:「謝十二!你既然知道建康姑子猛如豺狼,你還自己主動駕著你謝氏馬車招搖過市?」

這話說完,謝泓的眼眸便眯了起來,緊跟著那廝便白衣高蹈地垂手而笑:「這不是離鄉太久了麼,我謝十二總該知道,自己在建康的美貌聲名可是猶存。」

王悠之鼻子哼哼道:「你又知道了?」

謝泓聞言,將王悠之的馬車簾猛然扯下,「王兄自己看!」

「謝郎!」「謝郎!」……

一眾小姑歡叫著往這邊狂奔而來,那情動意切之態,直似春江回溯,王悠之素來沉毅凝峙如山嶽的俊臉,也因為這場變故,霎時間裂開了一道豁口。

謝泓勾唇道:「王八,我這名聲如何?哈哈哈哈!」

隨著這麼縱情一笑,謝泓登即跳下了馬車,王悠之只來得及掀開側面的車簾,那廝已然坦蕩飄逸地坐了他的駿馬,趁得王悠之恨得牙癢,謝泓勒馬一回頭,雪白的牙齒曝露於日光之下,白皙的肌膚宛如珠玉。

王悠之被無數人喚作「王八」、「王八郎」,但這稱呼,只有從謝泓的嘴裡出來,聽著才覺得味道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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