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这些话正好扎中马嘉面临的窘境,马嘉更上怒上心头:“我就纳了闷了,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我?我决定走了,不正中你下怀吗?”
江大乔一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听不出来吗?”
“马嘉,我好心好意跟你沟通,能好好说话吗?你是不是从骨子里就认为,我江大乔不管哪方面都不如你?”
马嘉愈发觉得可笑,他冷笑一声:“这话可是你说的,我从来没说过。”
江大乔见自己百般退让,而马嘉倨傲地得寸进尺,也动了气:“马嘉,你可能理解错了,我不是来和你道歉的。职称的事,且不说我不知道你报了破格,就算我知道了也一样会报。是,你是技术厉害,难道你
要走的路,所有人都要给你让道吗?”
“我可没这么说!但这几年,江大心胸外科的牌子是谁打下的,你我心里应该都很清楚,凡事得讲个公平吧?”
江大乔看着马嘉良久,冷冷开口:“公平?怎么,非要以你马嘉为中心才算公平?是,你业务能力突出,做了很多手术,但离开了江大的团队你能成吗?我这些年在外支边,没有专业的团队配合,没有先进的设备,但做的手术不比你少,救的人更不比你少!”
马嘉马上反唇相讥:“江大主任,我怎么能和您比呢。你说什么都对,我甘拜下风。”
江大乔见马嘉如此油盐不进,也觉灰心:“看来你是想好了要走,也行,地球少了谁,都一样。行,那祝你,好好走你的路。”
这时,马嘉的电话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显示来电是梁森林。马嘉未接电话,而是冷冷地看着江大乔:“江主任,我一直都在走我自己的路,从来没让任何人给我让道,从前是,以后也是。你有你的路,我也有我的路,如此而已。但人啊,有些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咱们来日方长,也祝你前途无量。”马嘉转身就走。
江大乔站在原地,神情复杂地看着马嘉的背影。
马嘉径直来到梁森林的办公室,虽然他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但梁森林依然从他眼中看出一丝慌乱和尴尬。
梁森林直视着马嘉的眼,
开门见山:“躲我呢?这都几天了,我不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来见我?我问你,手续办完了吗?跟院里的交接工作,准备什么时候弄啊?
马嘉无言以对。
梁森林:你的辞职信,科室盖完章,正式呈到院里了。
“这么快……”马嘉脱口而出,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我听说你负责的病人这几天都做完手术了,只剩下31床的老陈。我还听说,因为手术方案的事,你跟大乔意见有分歧?”
马嘉不屑地撇撇嘴:“这个病人情况是很复杂,但如果不抓紧做手术,随时会死。当然,做这种手术,需要一定的勇气。江大乔没有,可我有。”
“我相信你的专业判断,老陈可能是你在我们医院做的最后一台手术了,好好准备吧。”梁森林的话中有话点了马嘉一下,接着话锋一转:“颐康给你什么条件?”
“其实也一般。他们新修了一个心胸中心,让我负责。还有个大科主任,先代着。”
“嗬,中心负责人、科主任,不错啊,比我们这里好。”梁森林说着,喝了一口茶,饶富意味地看着马嘉。
“就那样吧。”马嘉心中万分苦涩,却还得嘴硬。
梁森林不再讲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马嘉。
在老师犀利的眼神逼视下,马嘉的心越来越慌乱,在这初春的天气里,他的额头竟然还有些微微出汗。
看到马嘉如坐针毡,越来越不安,
梁森林突然板起脸:“马嘉,我承认你有天赋,也很努力,在专业上你确实无可挑剔。但是我问你,你手上的这把刀是谁给你的?”
面对老师突如其来的问题,马嘉一愣。梁森林也不给马嘉反应的时间,继续厉声说道:“没有医院这个平台,没有同事们的帮助,没有病人们的信任,马嘉,你好好想想,你能有今天吗?”
梁老师的话掷地有声,字字珠玑。如平地一声炸雷,突然炸开压在马嘉胸口多日的乌云。马嘉的脸上露出愧容,怔怔地看着梁森林,嘴唇嗫嚅着,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梁森林又指指墙上的那张心脏图:“还记得这幅图吗?”
马嘉顺着梁森林的手看向墙上的心脏图,突然鼻子有些酸意。
“这心脏,是人体最精妙的器官,你每天面对它,打开它,修补它。他们的主人,把他们的命就交给了你。作为心胸外科医生,考验的也是我们的心,你的良心、信心和真心。”梁森林已经放缓语气。马嘉则将梁森林的话接了下去:“从医要有良心、手术要有信心、对病人要有真心。老师,这是您曾经和我说的。”
沉默,在这对师徒间蔓延开来,但之前的那股尴尬已经烟消云散。
看着马嘉若有所思,梁森林再次缓缓开口:“马嘉,我记得我还和你说过,在我们心胸外科,团队合作至关重要。主刀和其他人的关系就是‘1
’和‘0’的关系,主刀当然是最重要的那个‘1’,举足轻重,成败攸关。我知道,你一直觉得你就是那个‘1’。但我今天想郑重地告诉你,独木难成林,要是没有后面的‘0’,‘1’也就仅仅是‘1’。”
听着恩师的谆谆教导,马嘉突然红了眼眶。可是事到如今,后悔也无退路走,马嘉第一次感到迷茫,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搞砸的这个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