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缰绳的那只手青筋根根暴起,陆潇年转过头时双目赤红渗着寒意,令人不寒而栗。陆潇年跨上马,跃出宅门。
这座宅子隐在地势低洼的林间,被浓荫遮蔽着高墙和屋檐,寻常只开一道窄门,轻易很难现。当追疾跨出宅门却被勒停住了脚步,紧随其后的花朝也被迫勒马。
乳白色的晨雾弥漫在林间,一团团带着寒意的雾气不时扑打在脸上,视线被阻隔在一片混沌中。
花朝朝马背上的人望了一眼,那是他第一次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了些许茫然和无措。
是啊人海茫茫,要何处去寻。而眼前这场大雾好似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
*
朝雾溟濛,像缠在缡北山半腰的白纱缓缓浮动,雾幕像保护沉睡中的孩子将山中万物怀抱其中。
缡北山北面因为地势高峻,山路崎岖,人迹罕至,半山腰上一座破瓦残墙的破庙里荒草杂生。
庙门摇摇欲坠,被风吹得吱呀乱响,正中佛像金漆早已剥落,露出大片泥胚来。蹲在佛像底座后面的小孩,用一支狗尾巴草在地上划来划去。
听到后面草席上有细微的动静,立刻扔掉草跑了过去。
“你醒了?”
祁岁桉揉了揉眼睛,“这是何处?”
“你半路就昏过去了,后面下起了雨,我只好牵马先找了个地方落脚。”
祁岁桉撑起身子朝外望了一眼。破庙门阻隔了大部分光线,加上晨雾教人看不出天色几何。
“什么时辰了?”
“辰时刚过吧,”小暮冬扶着祁岁桉的手臂,帮他坐起来。
双腿和腰都泛着酸痛,喉咙也干涩沙哑,“有水吗?”
小暮冬从另一边解下一个小葫芦递给他。“方才你睡着我替你把了脉,毒已经缓解了很多。”
“多谢。”祁岁桉喝完水,袖子抹去唇边水迹,把葫芦还给他,“昨夜还没顾得上问你,你这么做不怕你二哥了?”
暮冬接过葫芦,垂下头不出声。
“你现在回去也来得及,他肯定已经猜到是我自己跑出来的,至于你,你可以说是我胁迫你的。”
“不用了,我也没什么好胁迫的。”小暮冬掏出一块帕子,仔仔细细地擦葫芦外面。
“所以,是为何?”
小暮冬缓缓抬起头,明亮的眼睛里也蒙了一层雾。“你呢,你是为何要离开我二哥?”
“我……?”没想到会被反问,祁岁桉抿了抿唇,半晌道:“我跟他,道不同不相为谋。”
暮冬突然站起来,把葫芦往身后一甩,与那装毒酒的葫芦撞在一起,出咚得一声闷响。
“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都在骗我!”暮冬从背篓里取出一个用布包裹的长条,紧紧握在手中。
“你也早就知道这上面的不是我阿娘对不对?凌霄也知道,凌云阁里的人都知道!你们就合起来就哄骗我一个小孩子,对不对?”
祁岁桉神情怔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暮冬紧紧皱着眉,“你自己看。”他把画轴丢给祁岁桉,然后蹲在地上背过身去。
手中的长条很沉,连外面包裹的布都做工精致,一看就非俗物。祁岁桉抽掉绳子,一点点从布中剥出——原来是一副画轴。
他缓缓打开,一个女人的画像徐徐展露在面前。当那张脸露出时祁岁桉瞬间凝住了呼吸。
画卷上的女人在树下抚琴,海棠如雪纷纷飘落,盈白如月的脸上樱唇含笑,美目流盼,宛若一位瑶宫仙子。
画像上的人他已经许久未见了,那些已经模糊掉的画面在这一刻从画卷上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