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效益不好,就算想请人也请不起吧?”
“如果只讲经济理论是这样没错。可是,社会贡献也好,社会保障也好,不景气的时候就更要发挥作用。景气的时候是富人先得利,不景气的时候反而是低收入的人先吃亏。要怪经济很简单,但经济不景气,底层的人真的会死,不是开玩笑的。不然何必要社会保障?在那种状态下没有作用的社会保障,只不过是空中大饼。”
这番话尽管说得并不激动,话中却有着不容反驳的力量。
在旁听着,利根不禁感到钦佩,原来世上还有这种奇人异士。他听说保护司是志工,没有报酬可领,还必须定期参加研修。栉谷能够对这种无偿的工作投注热情,怎么想他都和自己不是同一种人。
“可是……像我们这种人
,要找正派的工作还是很难啊。我在里面的时候,就知道有好几个人都是出来了又马上回去的。”
“社会上有人就是摘不掉有色眼镜。还有就是,一旦犯过罪,门槛就变低了,对做坏事就没有那么排斥了。听我说这些,你一定很不好受吧。我是旧时代的人,一直相信大多数的苦难都能靠自己的努力加以克服,可是最近好像不见得了。”
削完萝卜皮,栉谷接着把洋葱切末。
“贫困只会造成不幸。人和社会都一样。我以前一直认为,要防止贫困,最好的办法就是人人有工作,都能靠劳动所得生活。可是,近年来的不景气太沉重,连我们这种老人家的经验都无用武之地了。身为保护司这样讲好像在发表战败宣言,实在不甘心,但无论我们再怎么尽心尽力,也治不好生病的心。而生病的人连自己病了都不知道,又重蹈覆辙。回到牢里遇到的也都是病人,当然治不好。”
栉谷的话虽毒辣,却有他的道理。
在里面,受刑人谈起来最得意扬扬的,是如何犯罪获利,如何失手被逮。能够从当事人口中而非书本上听到这些宝贵的“经验”,可是无与伦比的“最佳教科书”。这些受刑人认为被捕只是运气不好,而非行为本身有误,来到监狱这所学校上了最好的课,又放到墙外去。要他们在外面别犯罪,脚踏实地认真工作,根本是痴人说梦。
“我说不定也是那种病人。”
利根随手切起削好的马铃薯。栉谷用平底锅炒洋葱丁。洋葱的成分在空气中四处扩散,直击眼球。他眼中开始泛泪。
“我待的地方也都是病人。身边都是病人,慢慢就不觉得自己是病人了……栉谷先生会不会不想听这些?”
“不会啊。”
“所谓的坏人,脑子里无时无刻不打着坏主意。尤其我待的监狱全都是有前科的。我一直跟那些人在一起,也许在不知不觉间也……”
“你不是那种人。”
栉谷打断利根的话。
“这么多年来,各种更生人我见多了,我自认有看人的眼光。你是能够在大千世界落地生根的人。”
这时候,客厅的电话响了。栉谷匆匆走出厨房。
“哦,板卷先生。不好意思啊,今天让你特地抽出时间。那,结果如何?咦,你说什么?”
栉谷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
“我说啊,板卷先生,哪有现在才反悔的呢。是啊,之前你也说过你那里不轻松,但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为了图利……可是啊,能运用他的车床技术的地方就只有你那里……是啊,要是害你工厂运作不顺就得不偿失,可是更生援助是……可是……是吗?好吧,我知道了。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稍后回到厨房的栉谷消沉得让利根不敢跟他说话。
“……对不起啊。”
“栉谷先生不用道歉的。”
翌日,栉谷便打电话给其他朋友。
他向利根强调也许会是车床以外的工作,但利根认为自己本来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说一切由栉谷先生做主。不,说实话,他当时有点心不在焉。
原因是当天的早报。为了看求职栏而打开的《东北新报》。宫城综合版上刊登了那男人的照片。
一看到那张照片,他沉睡的情绪顿时被唤起了。
一开始还以为是长得像,看了照片底下的名字才确定。
是他。是那家伙没错。
原来自己蹲苦牢的期间,那个男的已经爬到能风光上报的地位了——看着那张得意扬扬的脸,早已封印的憎恶又抬头了。
第一个人已经成为憎恶的牺牲品,在饥饿与脱水中死去。这家伙会是第二个。以他的行径,比三云忠胜更悲惨的死才配得上他。
蓦地,栉谷问道:
“怎么了?表情那么可怕。”
“没有,那个,因为缺人的职位比想象的少。”
利根以这句话敷衍过去,也不知栉谷信还是不信。
总之,得找出他的行踪。自己就是为此才努力当上模范受刑人获得假释的。至于重返社会什么的,不过是其次。
君子之死
1
“寻找我先生还是没有进展吗?”
城之内美佐在电话这头一催,只听接电话的署长以恭敬的语气答道:
“实在非常抱歉。我们全署同人四处走访,却没有得到任何目击情报……”
话虽客气,但美佐深知实际的搜查并没有那么仔细。就算要找的是县议员,也不可能因为协寻一名失踪人口而动员整个警署的警力。警方恐怕只有在丈夫以尸体的形态被发现的时候才会认真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