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年二十二岁。
至于妹妹。
她活得还没有自己长,一年后,陆萏会被封为公主,远嫁和亲,再一年,外族陈兵边境,以陆萏的人头祭旗,随后势如破竹的打进皇宫。
妹妹才活了十八岁。
与一年后、两年后、三年后的事情相比,现如今,是她抢了妹妹的发钗,还是妹妹划破了她的衣裳,都不要紧。
“好了,快扶她下来吧。”
姑姑陆楚发声,旁边两个宫人小心翼翼的扶着陆菡。
陆萏跺脚表达不满,道:“这还不到半盏茶时间呢,姑姑也太偏心了吧,至少得再跪一会儿!”
“萏儿,她是你亲姐姐,你还要她给你磕头认罪不成?”
陆楚训完这个,又训那个,走过来点了一下陆菡的脑袋,佯装生气,教训道:“你也是的,没个当姐姐的样,你是姐姐,你不该让着点妹妹吗?”
“姑姑。”
陆菡声音发颤。
记忆里,她跟姑姑见的最后一面,是绝望与鲜血交织,是火光漫天,是尸骨无存,而现在面前这个华耀荣光的贵妃娘娘,简直鲜亮的刺痛人眼。
见她满眼泪光,陆楚以为是她跪疼了,一面蹲下替她揉膝盖,一面哄道:“哪边疼,我叫御医过来给你看看?”
“姑姑!”
陆萏气得鼻孔冒气,两三步从走廊跳下来,恨恨地撞开姐姐,伸手去咯吱陆楚,喋喋不休道:“你也太偏心了,你也太偏心了!”
姑侄俩只差六岁,都是活泼好动的性子,闹起来也不管辈分,互相被对方逗得咯咯笑。
陆菡站在一边,瞧着这热闹场景,心底却越发痛苦,要不了六年,眼前繁花似锦都会消散如烟,她、妹妹、姑姑六年后竟然都死了!
眼下得到的越欢乐,越显得不远后的将来,如撕肉一般疼。
“姐姐,你哭了?”
陆萏冷不丁看见她满脸泪水,吓得一蹦三尺高,又观察一会儿,确定姐姐是真伤心,而不是准备引诱她过去,再揍她一顿时,连忙跑去抱住陆菡,慌慌张张道歉:“我,我没想惹你哭的,你真跪疼了?你别生气,要不然我跪一会儿?”
说着,她就往石桌上爬。
陆菡拉她下来,反手抱住她,心中悲痛难抑,起誓似的说道:“我是你的姐姐,我应该保护你的,我会保护你的。”
“这才对吗。”
陆楚还以为她是在为之前的事道歉,走上前说道:“别怪姑姑罚你,你这次也够过分的,为个外人,把亲妹子推进湖里,就算你知道萏儿会水,你也不能这么做啊。”
她还干过这事?
陆菡一惊,还有些想不起来,她的记忆凝聚在后半生的浑噩与痛苦中,前半生的光影像是一团美好的雾气,她不敢靠近,只敢远远看着,品出一分甜。
“我知道错了,姑姑。”
她在妹妹的肩膀上抹了抹眼泪,已经回过神来,看似语气认真,实则心不在焉的道歉。
陆萏大惊小怪,掐了掐她的脸,惊诧道:“姐,你居然先道歉?我掐你,你也不打我了,你怎么了?”
奇怪完。
她得出结论:“你疯了吗?”
“胡说八道。”陆楚拍了一下陆萏,又替陆菡理了理衣服,半是心疼的说道:“你姐姐是跪怕了,好好的,你掐她脸干什么?我看你真欠打了。”
陆萏有些不服,张了张嘴,又觉得无话可说,干脆翻了个白眼,跑去揪姑姑在院子里种的小青菜。
中午。
原本的午饭里,多添了一道炒青菜,陆楚看着盘子蔫了吧唧,不足手指长的的青菜叶子,心疼它还未长成,就惨遭侄女毒手,于是专门抽时间训斥了陆萏几句,气得她直往枕头上撞。
陆菡看着眼前岁月静好的一幕,恍在梦中。
姑姑受宠,经常招她们入宫陪伴,但宫规严谨,尤其被皇后敲打过后,便再不敢留她们过夜。
傍晚。
“迟早有一天,姑姑改了这宫里的规矩,凭什么不让我侄女在宫里过夜?我看她也没守过这规矩。”
陆楚忿忿不平。
现在是初春,傍晚时天气就寒凉了,她提早叫人给两个侄女备了披风,挨个替陆菡、陆萏系好后,又嘱咐道:“这披风是白狐裘的,得两件不容易,别叫她又给她那三个丫头了。”
“都是侄女,姑姑偏心我们两个,二婶听到又要不高兴了。”陆萏心大,嘻嘻哈哈开着玩笑。
陆楚白她一眼,不无怨气的冷笑道:“都是侄女不假,也得看哪个娘肚子里出来的。”
爹娘是在她们七岁时去世的。
陆萏出生时体质更差,母亲夏氏又奶水不足,只能先供着更弱的小女儿,走哪都带着,是以陆萏对父母还有点印象。
陆菡是陆楚端着米粥喂大的,又因为爱跟堂姐玩,经常混到二婶胡氏房里,很长时间误以为二婶是娘,后来知道真相后,还伤心过一阵,可见自己不记事的时候,二婶对她也不错。
姑姑、二婶对姐妹俩都好,但两人却是水火不容。
原因无他,姑姑十三岁时,长嫂夏氏去世,二嫂胡氏当家,转脸就把吃白饭的小姑子卖了,结果万万想不到,小姑子后来能混成贵妃。
上一代各有各的立场跟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