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劳教所出去的时候,老余在纸条上写了自己家里的座机电话给他。但是眼镜仔回家路上就把纸条揉吧揉吧丢了。
他不理解人和人之间的一切羁绊和情愫。所以也不理解徐冬河和李致知之间在生什么。大家在红茶餐厅吃饭的时候,徐冬河说他已经和柯力预订了一只最新款的手机。李致知两只手分别抓着只筷子欢呼起来。
老余无语道:“徐冬河,你是不是欠他的。对他那么好干嘛啊。”
徐冬河笑笑。老余继续碎碎念着:“还帮他交补习班费,还是按次收费的那种,贵得要死,也不知道这东西的脑袋瓜一节课能学进去多少。你是打算帮他爸妈把他养大算了是吧。”
李致知要越过徐冬河打老余,被徐冬河箍着双手拦了下来。李致知嚷嚷着:“我现在很努力读书!”
老余学他怪腔怪调地说:“我现在很努力读书,考班里二十多名。”
徐冬河说:“之前是三十五名,已经进步了。”
老余叹气道:“李致知,你金鱼爸爸就是太溺爱你了。”
他们吃过饭,徐冬河和李致知背着书包去江边夜市玩去了。年前这段时间,好多摊位支起喇叭喊着大降价,女装清仓,男装买二送一。江边围栏上挂满了五彩Led小灯。李致知咬一口手里的脆皮年糕串,又递给徐冬河咬。
他们踢着地上零零落落的包装袋,停在夜市口看拉洋片。眼睛凑在小洞前,洞内有树有花,有河流,有人的一生。一切都咻乎而过,沉静又天真,好像人生是很容易度过的。
李致知仍旧把眼睛凑在洞口,特别兴奋地观看着。徐冬河已经站在一边,手里拎着他们买的一对企鹅抱枕。他看着李致知,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办。他其实只给了柯力五百元的预付金。等手机到货了,他还要交齐四千五的尾款。老余说得没错,李致知补习班的学费真的很昂贵。徐冬河几乎花光了之前攒的所有钱。
后来回想起来,徐冬河才觉,是十七岁的他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人生不是那么容易度过的事情。特别是对于一个才十七岁的少年人来说。
下一周送货的时候,由于连绵阴雨了许多天,车厢里都散着一股霉味。主道在下班高峰期开始塞车。雨刮器坏了半片。徐冬河拿着抹布跳下车,擦了擦车头玻璃。他带满水珠坐回副驾驶位。
老余不在,徐冬河和眼镜仔可以基本没什么交流。车子挤过晚高峰的车队,转进辅道。到达送货点的时候,车窗玻璃又已经雾蒙蒙。徐冬河先下车,拿了货箱进去。眼镜仔拿了支烟出来。
过一会儿,徐冬河拿着现金袋子出来。他把尼龙袋扔进后座,然后坐回副驾驶位。眼镜仔把烟头伸出窗外,单手开着车子。徐冬河说:“我多要了五百。”
眼镜仔转头看他。徐冬河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愣神看着前面说:“在叔叔的送货价,老余的加价基础上,我又多要了五百。”
他们把车开到修理厂修雨刮器的时候。眼镜仔靠在卷闸门边,徐冬河蹲在他边上朝雨幕吐了口烟。
眼镜仔第一次主动说话:“为什么?”
徐冬河有点茫然地抬头看他。眼镜仔说:“我不是问为什么加价。是为什么非要给李致知买这么贵的手机。”
其实徐冬河自己也不太明白。从小老师也说他是个十分质拙的人。其实不算聪明的那档学生,但是有一股犟劲。所以他成绩没有特别差过。
当时他也是固执地想要送李致知一只最好的手机。只是想那样而已。
有过一次之后,徐冬河谨慎地在另几单上都加了价。他现场报出送货价,面无表情地看着买家。把钱拿到手的时候,徐冬河才会觉自己手心沁满了汗。他快步走上货车,把钱扔到后座,然后打开瓶装水猛喝一口。
柯力通知他拿手机那天,他已经基本凑齐了四千五百块钱。
徐冬河跑上百脑汇数码城二楼。柯力笑眯眯地把手机盒子放到柜台上。徐冬河笑起来。那只手机比李致知之前用的那只还漂亮。徐冬河知道李致知肯定会很开心。
他抱着手机盒走出了百脑汇。外面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雨。徐冬河拉开校服拉链,把盒子放在外套里。他快步走过人行横道,又慢慢小跑起来。
那天正好是2o12年的立春。天气依旧又湿又冷。徐冬河头上身上淋得湿漉漉的,喘着气停下来,看着小巷尽处海的一角。有货船慢慢开过。
他天真地想到,有一天他会和李致知一起离开这座城市,去海的另一边。
第2o章2o12,2o46d(一)
因为说好考完中考才会把手机给他。李致知放学回家就打开床头柜看一眼新手机盒子。他摸摸外面的塑料薄膜,又不舍地拉上了抽屉。徐冬河站在衣柜边上整理着换季的衣服,每次看见他那样都觉得很好笑。
晚上,李致知穿着个裤衩,趴在床上写作业。由于眼镜仔和徐冬河把那群“口香糖”拉到学校旁边的巷弄里一一进行了恐吓。“口香糖”们挨个来和他道过歉了。现在不要说靠近他,光是看到李致知,就开始成群往另一个方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