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摇曳,在沈砚眉宇间跃动。斑竹梳背椅倚在身后,沈砚指骨落在案沿上,敲敲停停。
那枚皇后千叮咛万嘱咐交到自己手上的平安符,早被他丢给岳栩。
平安符剪开,
露出七散八落的香灰,岳栩凝眉细视,须臾,又拿指尖轻沾上一点,凑近细闻。
月色朦胧,悄无声息透过纱屉子,落在沈砚手边。
竹青色莲花纹锦衣慵懒随意,沈砚双眸轻阖,漫不经心转动指间的青玉扳指。
少顷,下首传来岳栩毕恭毕敬的一声:“主子,这平安符中的香灰,混着龙尖草。”
沈砚慢悠悠抬起眸子,眼角掠过几分嘲讽讥诮:“又是毒。。药?”
岳栩皱眉,摇头:“龙尖草并非毒。。药,此物稀有,只生长于西域,若是寻常人接触此物,倒还无碍,可若是女子有了身孕……”
岳栩低垂着眼眸,欲言又止。
沈砚眸光冷冽:“——说。”
岳栩垂首,不敢隐瞒一分一毫:“若是女子有了身孕,碰上此物,轻者小产,日后也不易有孕,重者,一尸两命。”
皇后此举极为谨慎小心,龙尖草无色无味,若非岳栩见多识广,寻常医者根本辨别不出。
便是太医院的院判,也不一定认得此物。
落在案几上的指骨渐渐不再落下,沈砚垂眸,好整以暇端详着岳栩递上来的东西。
青玉扳指捏在手心,轻轻拨动那香灰中的龙尖草。
沈砚喉咙溢出一声冷笑:“母后还真是深谋远虑。”
他还什么都没做,宋令枝还未进门,皇后竟连龙尖草都备好了。
沈砚轻哂:“我若是什么都不做,未免对不住母后这份心意。”
事关一国之母,岳栩不敢多言
,只垂手侍立在一旁。
清冷的月光如影随形,须臾,书案后终传来沈砚低低的一声:“下去罢。”
槅扇木门开启又合上,月光如薄纱,无声洒落满地。
案几上的青花瓷缠枝香炉燃着松柏宫香,沈砚一手扶额,院中蝉鸣满耳,寂寥空阔。
良久,书房传来“哗啦”一声响,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悉数被扫落在地。
烛火晃动,照亮一室的狼藉。
……
寝殿寂静,秋雁伺候宋令枝换上寝衣,移灯放帘。
殿中落针可闻,只余院中树影润润。
秋雁扶着宋令枝上榻,转而朝外望去:“殿下今日怕是在书房歇息,奴婢今夜留在这为姑娘守夜罢?也不见姑娘晚膳吃几口,若是夜里饿了想吃什么,也可同奴婢说。”
宋令枝一手挽着乌发,闻言轻声笑:“哪来这般娇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近来都吃不下,怎么可能夜里想起吃食来。”
虽说是夏日,然睡在脚凳上一整夜,到底也是辛苦的。
宋令枝拍拍秋雁:“你且回去睡罢,外面有婆子坐更守夜,若我真有事,唤他们便是,何必委屈你在这守上一整夜。”
秋雁不乐意:“那些婆子哪有奴婢尽心?”
宋令枝笑笑:“如今白芷不在,我身边只剩你一人,若你夜里睡不好,白日哪来的精神照顾我?快回去罢,我自己一人便可。”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秋雁一步三回头,不舍掩门而去。
寝殿冷清,刹那只剩宋
令枝一人的身影。
魏子渊那香囊就藏在妆匣内,宋令枝悄声握拳,目光落在妆匣上。
漆木珐琅缠枝纹八宝盒小巧精致,闺中女子,大多是用它放些小玩意。
目光聚焦,心口直跳。
沈砚的暗卫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听见自己同秋雁的话,宋令枝至今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将闭息丸一事告知。
若是她服下闭息丸,也不知道秋雁那傻姑娘闻得自己的死讯,会哭得怎样的撕心裂肺,还有远在兰香坊的白芷……
魏子渊说过有法子护她们二位的周全,可是沈砚心思缜密,若是他知晓闭息丸的存在……
甫一抬眸,对上镜中幽幽的一双眸子,宋令枝差点失声尖叫。
沈砚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竹青色袍衫宽松,烛光迤逦在沈砚衣袂。
沈砚似是吃了酒,空中隐约有酒香飘浮。
他一步步,踩着烛光朝宋令枝走去。
一双深邃眸子深不见底,沈砚面上淡淡,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
似是随口一问:“……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