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出生于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当我真正开始思考这件事的时候我现我并得不到答案。
重男轻女吗?
好像不是的,姑姑们的女儿小叔的儿子似乎无论如何都受喜爱,在家里不受欢迎的好像只有我和我的妈妈。
父母貌合神离吗?
应该也不是的,妈妈说,她怀孕的时候爸爸偷偷给她买了她最喜欢的小蛋糕,忆起往昔,她双颊微红,红晕氤氲而开,在她的眼睛里绽放着晶亮的色彩,脸上的神情不似作伪。
我想,应该是贫穷吧,是的吧,在老太太因为一个小蛋糕对妈妈大加指责的时候,这种贫穷被无限放大。
作为一个把儿子当做支撑的守寡老太太来说,她似乎不能接受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对另一个女人比自己都好。
不知道在攀比心肆虐的年纪里承认贫穷是不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至少,在那个年纪的我并没有这份勇气。
我一直觉得是我不够聪明,所以在年纪小的时候才会分不清楚隔壁那个漂亮小孩儿眼睛里令我感到不适的情绪叫做蔑视,是市里住楼房的小孩儿看待农村小孩儿时的优越感。
她的妈妈很漂亮,画着精致的妆,穿着漂亮的高跟鞋,但是她似乎工作很忙,没时间照看她,每次放假都会把女儿放在她妈妈这里照看,每次放假我都能见到她。
她的衣柜里是各种各样的我叫不出来名字的漂亮裙子,小皮鞋,她甚至还会特意给自己的衣服搭配合的帽子和包包。
我没有衣柜,衣服大多是表姐把她不穿的送给我,衣服很大,有很多我没见过的样式,所以当他们笑着告诉我,外面那件应该穿在里面时,我低下了头,有些无地自容。
一如隔壁那个漂亮小孩儿向我展示她的衣柜时我回避着眼神告诉她,告诉她们
“我不喜欢裙子,我不喜欢这件衣服”
一如我把爸爸亲手制作的铁制穿着螺丝帽的计算架摔在他面前,告诉他
“我想要买的,买和同学们一样的计算架”
我看到爸爸局促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零钱递给我,他说
“买,爸给你买”
我终于如愿拥有了和同学们一样的计算架,但我也并没有多开心,因为它承载了我的虚荣和周围的无尽嘲笑。
我总是想起妈妈带我去工地看爸爸的那年,他单薄瘦弱的身躯扛起三袋水泥时略显踉跄的脚步,岁月终归在这个不足五十岁的男人脸上刻画下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图案。
在那个人均十几岁就结婚的年代,爸爸算是结婚比较晚的了,我算是爸爸的老来女,他结婚那年已经三十六岁了,生下我的那年,他已经将近四十岁了。
爸爸早年辍学早,并不如班里其他爸爸一样或是承包着几十万的项目,或是游走在高级白领之间游刃有余,或是高校毕业在校任职的优秀教师。
我的爸爸只是个在普通不过的普通人,但他也和千千万万个伟大的父母一样,在尽力给我他能力范围内最好的生活。
但他们肆意用别人的贫穷当做笑料,用那微弱的优越感撕碎我的自尊,就像那个被他们摔在地上的计算架,他们笑着闹着,把这当做一场游戏,毫无愧疚。
我总会想起爸爸一股脑的把兜里所有的零钱全部抓在手里递给我的样子,我终于放声大哭。
在这样的差距下,连我自己都险些以为这就是我应该承受的。
爸爸早年是喂牛的,家里以前有三头牛。妈妈说,小的那个是他们的孩子。
牛牛很温顺,我拽它的角它也不生气,我喜欢和它玩,喜欢喂它吃草,每当这个时候,它都会亲昵的用它大大的脑袋蹭我的手。
但我总会在这个时候想起其他小朋友路过我时或是皱起眉头捂着鼻子,或是嘲笑或是嫌恶的告诉身边的同伴
“你看,就是她,我亲眼看见她坐在家门口吃牛粑粑,我们不要跟她玩,她身上都是臭的”
我抬起头努力辨认,想确认除了学校我还在哪里见过这张面孔,我得不到答案。
他们的声音和嘲笑亦或者谩骂像是一个个魔咒,在每次我想要靠近小牛牛的时候这个魔咒就在我脑海里嗡嗡作响,它控制着我的手和脚,使我不能前进分毫。
我想要解释给他们听,说我没有这么做,但他们一哄而散,我的解释并不重要,没有人愿意听。
谣言由此开始,永无止境。
我放下了摸着小牛牛的手,它不懂生了什么,依旧亲昵的蹭我,我觉得它有些可怜,却也没有再伸出手摸它了。
在别人为我编织而成的人生里,我小心翼翼的踏着别人的步伐缓步前进,生怕我异样的脚步引来注视,又怕我周围的黑暗遮掩了视线,让我独自被遗忘在空无人烟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