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神色不变,似乎没察觉到她的目光,随口道。
往日里虽然也对林姑娘诸多照顾,可那也不过是为着老祖宗,怎么今日这般费心,自己还病着呢,却这般细致周到,让平儿百思不得其解。
“如此虽然有理,可奶奶晚上说的那个故事,怎么我跟着奶奶出入,竟是从没听过?”
平儿看着梳妆镜里王熙凤的神色,垂在身侧的手也慢慢握紧,
“听着也甚是奇怪,奶奶当真只是和林姑娘闲话家常而已?”
“我出门应酬,也不每次都带着你,你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倒是你,往日里我行事,你从来不问得这么仔细。
怎么今日这般奇怪?处处打听起来。”
王熙凤看着她,反问。
平儿僵硬了一瞬,然后轻笑:“哪里有什么古怪,奶奶也太多心了,既然奶奶不肯说,我不问了便是。”
王熙凤看着她将理好的床铺又重新铺了一遍,想起她早起从噩梦惊醒时说的话。
“平儿。”王熙凤看着她的背影,慢慢道,
“你既然不愿意说,我不追问,不过另一件事,你可不能避而不谈了。”
看着平儿错愕回头,她笑,“三位姑娘过来时,你不是正要告诉我你的答案?”
答案?
平儿先还不解,之后才想到王熙凤说的是哪件事。
她脸色重又严肃起来,一步步走到王熙凤跟前,郑重道:
“奶奶,我不想做姨娘。”
王熙凤看了她一会:
“不后悔?这话我可是只问一次,以后我再不会问了。”
“绝不后悔。我已经想好了,我是奶奶的人,只有奶奶一个人,疼我护我,看重我。
这满府上下,看着人人敬我爱我,其实从来都是虚的。
只有奶奶,是真心待我。”
平儿没有犹豫,立刻重重点头,似乎怕王熙凤不信吗,又补充道,
“所以奶奶以后不论怎样,我都跟着奶奶!再没有第二个主子。”
这话就严重了。
贾府里头各房各院,多少个主子,就算平儿如今是贾琏的通房,可上到老太太,下到贾琏,都可算是她的主子,若要处置平儿,和王熙凤打个招呼便可,甚至不必先得到王熙凤的允准。自然,若要赏她,也是一样。
如今平儿这话,可算大逆不道了,若是传出去,只不知要兴起多少风浪。
王熙凤心下感动,却也越发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平儿,只怕也是知道了什么。
她那一梦,必定是看到了书中剧情,否则如今贾府里各个主子都给她王熙凤几分面子,不会有人明面儿上和她对立,平儿好端端的,怎么会说出“奶奶以后不论怎样”这种话来?
大约是真的做好了自己以后被贾琏休弃,也会跟着的决心。
“你既有此心,我定不负你便是。”
王熙凤也敛了笑意,认真道。
当晚,王熙凤便不再让平儿在外间软榻上歇息,只说怕她又做噩梦,让她一定要进来同睡。
平儿推脱不过,到底应下。
大约是放下了做姨娘这块心头大石,平儿显见得神色是轻松了不少,王熙凤见了,越发知道她的真心。
因闲话无聊,两人便又聊起近几日李纨和探春管家的事,平儿也再次想起白日里的疑问,便又问了出来。
见她的确好奇,王熙凤想了想,便把自己留林黛玉的缘由给她仔细说了。
“这个,我是有我自己的打算。
你看着只是一道吃顿饭,也没什么。然则这顿我可是没白请。
你想,我若是待她和迎春、惜春一样,直接回礼两清了,依林姑娘的脾性,岂能这般亲近于我?
便是依旧教我账本,也太客气生疏了些。”
“原来是为了这个。”平儿点头,有些明白了。
“也不全是为了这个。”
王熙凤既然说了,也就不再隐瞒她,索性将自己打算也一并告之她,日后也好多个帮手,
“我日后想逐渐把嫁妆铺子的生意自己接过来做,她在管理之道上可是能手。
你也知道,她父亲极有学问,自己也是聪慧至极的人,先和她结交,日后有事也好有个帮衬,她也有个打发时间的事儿,岂不两全?
这件事本来探春也做得到,只是她要管家,又是贾府的人,我终究有些顾忌,不及林姑娘,可以做得机密。”
平儿本还听得连连点头,谁知却听王熙凤说到三姑娘“是贾府的人”,却是神色古怪,只是看向王熙凤时,后者却神色自如,并无一点异样,平儿便只将这一层疑惑压在了心里,静静听她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