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觉得自己读懂了陆重眼里此刻笨拙的温柔,轻声说:“弄脏了可以洗。”
陆重似是完全不考虑的直接摇头,“脏一个人既可以了。”
林锦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把吹落到陆重头发上一小片树叶捡下来,放在手里,捻着叶柄转。
直到踏过一串水潭,陆重才把林锦放下,林锦说:“下次要抱我的时候能不能先给我说一声,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陆重认真地点头,林锦忍不住低着头笑。
到了楼下,陆重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抱安乐”,说完又像是怕林锦多想似的补充道:“我妈妈这里不太好”,陆重指了指自己太阳穴,“见到陌生男人会害怕”。
“我在这儿等你。”
周围偶尔有路过的人都来回打量林锦,一个人的气质是不能掩饰的,这是一个跟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的男人,林锦也在四处张望,破旧的小楼,满地的垃圾,腥臭的污水,这就是陆重平时生活的地方。
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同情?难过?好像都不是,如果真要说的话,只是一点淡淡的惋惜。
思忖间陆重抱着安乐下来,安乐已经不太记得林锦了,怯怯地搂着陆重的脖子,睁大眼睛看他。
林锦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叹气,“这丫头忘性也太大了。”
“一会儿就想起来了”,陆重帮安乐戴好帽子。
“我们去望山吧,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经常去,高度正好,离这儿也不远。”
陆重自然没有异议,突然想到什么,忙问:“饿了吗?我请你吃饭吧,谢谢你陪我去图书馆。”
“望山脚下有家面馆不错,我们可以去那里吃”,林锦建议道。
陆重咧嘴,“好啊。”
一路说说笑笑地走过去,到了望山脚下却遇到了不速之客。
余裕跟林锦在一起的时候听他说过,周末有时候会来这里爬山,连续来了一个多月碰运气,想着能不能跟林锦偶遇一下,然后在这么安静的山间,旧情复燃,噼里啪啦。
所以当他看到林锦带着一个清秀的小男生边说边笑时,整个人生都崩塌了,冲到他面前你你你说个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
林锦心想坏了,面上倒是什么都不显,冷着脸问:“你怎么在这儿?”
余裕突然委屈得想哭,“我来等你”。
陆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搞不清楚状况。
林锦实在想时光倒回,把前几个月眼瞎的自己拎出来揍一顿。他没理余裕,准备先带陆重去吃东西,哪想到被无视的人直接失去理智。
“你真的一点不喜欢我了?是因为看上谁?就这个土包子?”
“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这种清粥野菜了,也不怕淡出鸟?”
“怎么?富家公子当腻了,来体会体会贫苦生活?”
林锦看他一张嘴真是越说越离谱,赶紧把陆重和安乐半推着进了面馆,说了一句“给我点碗素面”,就出去解决麻烦。
余裕咬着唇站在那里,鼻头冻得红红的,眼里全是水光盈盈,真是我见犹怜。不过林锦却只觉厌烦,想自己真是脾气太好了,所以这人才这么肆无忌惮。
“余裕,我劝你马上离开,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你,你威胁我?!”
“不不不,我不是威胁,我只是跟你说一个事实,我以前还想着好歹在一起过,不要闹太僵,不过你再这样我可能真的要做点什么了。”
“我才不怕你!”余裕梗着脖子,底气不足地嚷道。
林锦扯出一丝笑,却只有冷漠,“让你被开除,让你爸妈被解雇,真是太容易不过的事情了,我不屑去做,但你,不要逼我。”
说完就转身走了,余裕盯着他的背影简直想盯出个窟窿,不知过了多久,才狠狠抹了一把眼睛,慢慢转身迈出脚步。
林锦进去时面已经做好摆在桌上,陆重微低着头喂安乐吃面,他的动作熟练又仔细,把面在碗里用筷子掐断成适合安乐吃的长度,一看就是做过无数次。
他什么都没有说,可是林锦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吃了几口实在心里堵得慌,喊:“陆重。”
陆重平静地抬起头,看到林锦已经把筷子放下,碗里还剩一大半,讪笑着说:“是我不好,说要请客,应该请你去吃你真正喜欢的东西才对。”
他还是在刚刚才突然反应过来,林锦是林川柏的哥哥啊,他都知道自己跟林川柏不是一路人,怎么到了他哥哥这里就反而忘记。还跟人每晚上聊天,约着去图书馆,像朋友一样相处,那种羞愧、难堪的情绪让他连背都直不起来。
在林锦印象里陆重总是开心的、平静的、淡然的,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窘迫的表情,心像被针戳了一下,绵密又尖锐的刺痛。
吃完过后两人默默地走出去,林锦不是回避问题的性格,边走边问:“上次川柏来找你,你跟他说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朋友,为什么会这么说?”
陆重拉着安乐的手慢慢上台阶,“两个不一样世界的人,怎么能成为朋友呢?你不知道我过着怎样的生活,我也不知道你过着怎样的生活,这样也能成为朋友吗?”
片刻后,林锦又问:“那你,觉得贫穷是很可耻的事情吗?”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陆重给问住了,他一时间想到了很多人,老家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叔叔伯伯;晚上舍不得开灯,借着路灯粘玩偶眼睛,一个赚几毛钱的刘姨;卖肉饼攒手术钱,一个烟屁股两三天都舍不得扔的老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