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打断了子君的美梦,外面传来了村东头傻二狗子的喊叫:“金名考上啦!金名考上北京的大学啦!……”随着二狗子的欢呼声,整个村子沸腾了。
是啊!村子里出了状元,是千古难逢的大事,不热闹才怪呢!整个村子都感觉镶了金边。
“我早说过金名不是普通人!”老年人先知先觉地吹着,捧着。
老刘头的嘴乐得开了瓢,大方地逢人就发喜糖喜烟,接受着人们的祝贺和吹捧。
终于到他老刘头扬眉吐气的时候了,听说到时候乡长还亲自来呢!想到这,本来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子君看着爹抽着旱烟袋,脸色阴沉着。这时候娘俩是不敢出声的,要不然会惹来一场大骂,“同样上学,我的钱都扔水里了,没出息就是没出息,死妮子……”往往还夹杂着对阿妈的吼骂。
正当子君等待着下一场暴风雨时,李老倔却和往常不一样,一声不吭地抽着旱烟袋,慢慢地走出了大门口。
子君急了,不应该没考上啊!自己发挥得很好,老师都说考省城师范大学没问题的,可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她害怕了,更不敢出门了。
自从金名的通知书到了以后,他们家整个把他供起来了,请客、拜访……金名每走一步,家里人都寸步不离,好像怕状元被人劫走一样,金名和子君就这样被通知书隔断了联系。
这天,金名趁着老刘头睡觉的功夫,终于来到了两个人约会的地方,他看着子君有些消瘦的脸庞,不由得心疼了起来,连忙把这个女孩搂在了怀里。
“怎么回事,这才几天,你就瘦成这样,你阿爹骂你了吗?”金名有些担心,那个李老倔是出了名的家暴男。
“没有,我阿爹对我很好,就是我自己着急,呜呜……”子君在见到金名的一刹那,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
“也许你的通知书在路上耽误了,别着急,以你的成绩,报考的这所学校绰绰有余。”金名不断的安慰着,其实他心里更着急,他不想把这个女孩留在山村,他要和她一起走出这里。
“金名——金名,你在哪?县里王叔叔来咱家了……”远处传来老刘头的大嗓门。
金名无奈地放下子君,向着声音那边跑去,突然,他又回来了,重新把子君搂在怀里,耳边传来急切的声音,“子君,我想你,我每天都在想你,怎么办?”
“我也是,但我不敢去你家找你,我怕……”
“我知道……”
两个人的唇不自觉的又融合在一起,是那样的不舍。
“金名,你小子听见没有……”
金名要走了,全村人像送新兵那样热闹,放着鞭炮,敲着锣鼓,乡里还派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这下刘老头更光彩了,觉得自己真的和别人不一样了,说话舌头都有些卷了。
车子眼看要开走了,金名不断地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他想告诉子君,不要灰心,来年一定会考上的。
鞭炮声,祝福声,很快就淹没了金名心中的呼唤声,子君始终没有出现,一直到小车消失在村头……
此时的子君正静静地坐在山后的小溪边,她怕看见村里的每个人,她也不敢去见金名,她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哭了。偶尔还听得见村头的几声鞭炮声,随着汽车的笛声,子君知道金名走了,去他所向往的大学了。
她最终还是没忍住,大声的哭了起来。爸爸一定不会让自己复习的,这时候她恨自己,也许自己不够努力,最后那几天为什么听老师的话要放松呢!子君不断地自责着,找着落榜的原因,她哪里知道,其实通知书早到了。
那天,邮递员亲手交给了李老倔,还祝贺他生了一个有出息的闺女呢!
李老倔有自己的苦恼,并且这个苦恼来自于他那个傻儿子身上。
在他们这代人眼里,绝户头是最可耻的事,特别是在山里头,哪家没有孙子,就代表这家人干了缺德事,遭报应了,要忍受别人的耻笑,也预示着这家人永远抬不起头了。
看着傻呵呵的儿子,老刘头愁啊!不能在我这断了烟火。李老倔敲了敲烟袋锅,背着手急忙去山外刘嫂那了,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残疾的女孩子就行。
刘嫂是山里远近闻名的媒婆,保媒拉纤最在行,特别是她那张能说会道的嘴,能把死人说活了。方圆几十里的村子,哪家有多大的娃,哪家的姑娘长得好看,哪家的后生勤劳能干,她都了如指掌。
刘嫂也是个热情的女人,他家里的男人是个病秧子,田里的活基本干不了,但每逢农忙时,村里村外的后生们都会抢着给她干,这时候,她就会有一种成就感。她这人还喜欢别人吹捧,每次保成一个媒,听着别人的夸奖,甭提有多高兴了。逢年过个节,还能得到大大小小的谢成,何乐而不为呢!
听完李老倔的来意,刘嫂无奈地说:“大哥,不怕你生气,咱这远近都知道你家小子不通透,谁愿意嫁个傻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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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不行,看看有没有残疾的也行,只要能生娃!”李老倔诚恳地求着刘嫂。
“嗨,这年头,哑巴瘸子更吃香!甭想!”刘嫂快言快语地回怼了过去。
“不过……”刘嫂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连忙说:“前几天霍家庄老霍家也上我这来着,他的儿子是个哑巴,医院说是什么自闭症,反正不会说话,也老大不小了,老两口那个急啊!他家有个丫头,二十岁了,说有合适的可以换亲,可是你家……”
“不行……不行,我家子君可是个大学生呢!我不能白瞎了一个大学生!”李老倔立刻打断了刘嫂的话。
换亲在山里前几年很多,哪家儿子不顶气,岁数大了,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对方的哥或弟,来换取对方的女儿,这样就解决了两个光棍。
“老哥,说实在的,我还怕人家看不上你家那小子呢!不过,一个传宗接代的孙子重要,还是大学生重要,这个你可琢磨好了……”听着刘嫂那刺耳的话语,李老倔走出了房门。
李老倔徘徊在村东头,背着手不断地走着,眉头紧锁。他是矛盾的,看着老刘头一家趾高气扬的样子,他何尝不想也像他那样风光一把。
表面上李老倔看不出对子君的喜欢,其实他内心知道,自己的丫头不仅模样长得俊,还聪明能干,整个村寨都报前排,眼看又是让人羡慕的大学生了。
“可是,再好,早晚要嫁人的,也是别人家的,特别是考出去了,说不定都不回来了。”
李老倔看着山坡上的祖坟,好像看到自己死去的孤零,难道在我这断了后,我还有脸见祖宗吗?主意打定,从肚兜里慢慢地掏出了前几天截下的通知书,看一眼那大红的戳子,狠了狠心,通知书在李老倔手里瞬间变成了几片碎纸,随手扔进了潺潺的溪水中。
几片碎纸屑像子君的命运一样弯弯曲曲随着溪水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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