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我现在是小婵,嫁给河伯的那个,才是文姗?
乍听此言,都不必深想,谢曲便觉其中有隐情。
但挨个询问太慢了,也容易闹出麻烦,思来想去,谢曲决定先不着痕迹地,探一探这个“小婵”的记忆。
然不探不知道,一探下去,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来正如他所料,这个自称是小婵的,才是真正的文小姐文姗。而那被投了河的,其实是一名叫小婵的丫鬟。
为了保险起见,谢曲还顺藤摸瓜,悄悄跟着文小姐去文府,探过文老爷的记忆,结果果然是大有收获。
众所周知,因着各人性格喜好的差异,不同人看待同一件事,往往会有不同的看法,所以若想真正了解一件事情的真相,只问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还需得费心多问几个,才能从他们给出的纷杂信息中,删删减减,拼凑出整件事情的真正模样。
就譬如现如今,这场荒唐至极的河祭一样。
谢曲仔细探了,知道这文小姐是和小婵一起长起来的,打小关系就不错。而且,在文小姐的记忆中,小婵是自愿代她去做祭品的。
文小姐记着,那是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家中门仆忽然连滚带爬地跑进来禀告,说是水娘娘抽着了她家的签子,点名要她去河祭。
当时小婵也在,听了这话,脸一下就白了。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距离她和燕宁的婚期,明明就只剩下一个月不到了。
镇中规矩,凡是尚未出嫁的适龄女子,都要参与抽签。文小姐在把签子放进箱中时,分明找人替自己算过,开出来的是吉卦。
文小姐实在想不通,明明自己得了根上上签,怎么还会被水娘娘选到。
坦白说,嫁给河神这种事,说起来金贵,可但凡有些脑子的,都能看出这是去送死。
文小姐并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她一向是个敢于反抗的人。
所以她就去求小婵,抓着小婵的手,泪汪汪地对小婵说:“小婵,从小到底,我就只和你玩得最好,你得帮我一把,放我去见燕哥哥。”
让她嫁给河神,行,但总不能莫名其妙便嫁了,总得让她折腾一下,完成临死前的心愿。
镇子里的老人们都很顽固,信奉鬼神之说,但她不信,也不稀罕嫁神仙,她就只喜欢她的燕哥哥,想和燕哥哥好。
所以,如果一定要她去河祭,她也得在死前,去和她的燕哥哥见一面,拜个堂,约定来世再做夫妻,否则她死不瞑目。
想来也是姐妹情深吧,小婵明明一贯胆子小,平时连和别人多说句俏皮话都不敢,可是那天,当她听见文小姐这么说之后,居然破天荒地点了头,答应了。
只有一点,小婵同样泪汪汪地对文小姐说:“小姐,你可一定得回来,否则我就是死了,也会被老爷从土里挖出来再弄死一次。”
对此,文小姐当然是点头答应。
只因她原本就没打算跑,就准备回来。
虽然心里不信,但身为一个大家闺秀,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她还是很清楚的,像这种抛下一切和心上人私奔,令爹娘蒙羞的孟浪事,她绝不会做。
她其实只想跑出去和燕宁拜个堂,告个别,然后就回来,仅此而已。
是以,她月出后翻墙,日落前回府。回来之时,身上除了多一根燕宁赠给她的玉簪之外,并未与燕宁行任何苟且之事。
可是谁能想到呢?
谁能想到虽然她心怀文家,但文家的所有人,包括小婵在内,似乎都已在心里默认,她此次出府,大约是一定不会再回来的了。
文家甚至为她准备好了私奔用的船只,还买通了船夫,只等她和燕宁一起偷跑出去,便万事大吉。
谁也没想到,她竟还会回来。
那之后,她被小婵哄骗着,喝了一碗暖汤,等再醒来时,已经是三日之后。
醒来后,她贴身的丫鬟已被换成了新的,她爹颇带几分唏嘘地对她说:“丫头,小婵那孩子看不得你受苦,代你去河祭了,从今往后,你就是她,她就是你,尽快搬去下人房住吧。”
甚至于,她和燕宁的婚事也没有耽搁。
总而言之,在他爹的重重打点之下,她成了小婵,住进了下人房,而小婵成了她,衣冠葬入文家的祖坟。
她的燕哥哥也知道这事,还和她说,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就带她离开,从此换个地方生活。
就因为这事,她对小婵一直都是感激且愧疚着的,并誓一定会好好活下去,连带小婵的那份一起。
再然后,计划赶不上变化,正当她和燕宁紧锣密鼓准备出逃时,镇子里忽然下起了暴雨,引得河水泛滥成灾,数日方退,也将她和燕宁暂时拦了下来。
原因无他,不知怎么的,她先前偷偷去见燕宁那件事,竟被船夫添油加醋地说出去了。
原是那船夫见着暴雨,心里惶恐,以为是河神了怒,便连夜找到水娘娘,将她与燕宁私会一事,和盘托出,还污蔑她与燕宁已经生米煮成熟饭。
送给河神的新妇不洁是大事,为免更多人受灾,水娘娘当即便下令,要重新抽签,重新选人做河祭。并且,在河祭尚未完整结束之前,封锁水路,不许任何人离开镇子。
于是便有了眼下这种,真的文小姐耐不住憋闷,偷偷跑出来会情郎的结果。
可这都是文小姐眼里的真相,真实情况又是什么呢?
谢曲在文父的眼里看到,那晚,分明是文父瞒着自己的女儿,偷偷去问小婵,愿不愿意替文小姐去做河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