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与谢曲不同,范昱在如愿进入幻境后,看到的却并非一片荒芜,而是满眼的鸟语花香。
不过不是断山镇,而是数百年前一个真正的边陲小城。
断山镇自古以来都不是什么边陲险要之地,这一点,范昱是在进了幻境后才想通。
但幻境之中瞬息万变,从不讲道理,正如谢曲眼里看到的,那个今为断山镇,昔名扬花城的地方,明明背靠南陈王都,城外却是漫天的风沙。
范昱这边也是同样。
范昱眼前这座名为南安的小城,明明地处偏僻,城外却是连片的杨花。
范昱是跟随谢曲进入幻境的,在此之前,他一直都紧紧牵着谢曲的手。
就算直到现在,范昱也不曾松开谢曲的手。
然而当前面的“谢曲”带他快步走到城门底下,又从腰间解下令牌,递给守门的年轻士兵查看时,范昱才隐约察觉出不对。
明明还是和谢曲一样的白衣,也能肆无忌惮地山,与,三,ク。触碰到他,但眼前这人手心里竟然有老茧,全不似谢曲那样,一双手摸起来比女人还滑溜。
牵着他这人不是谢曲。范昱想。
到底还是他一时疏忽了,就因为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松手,还有这人居然也能活蹦乱跳地触碰到他,而不是被他抽成一具干尸,他就本能信了这是谢曲。
下一刻,正当范昱想开口询问,就见那人已转过身来,带笑望进他眼里。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一身锦缎白衣就变成银甲。眼前这个和谢曲长相一模一样的男人,齿间磨着片细长的草叶,一笑起来就弯了眼,耳朵尖红红的,全不似谢曲那样,一说起话来,尾音便总是习惯性戏谑的上扬。
是……是谢沉欢。
四目相对,原本想问的话又被咽回腹中,范昱很快反应过来眼前这男人的身份。
这么说吧,谢曲从前自以为瞒得天衣无缝,九次跑来凡间,殊不知范昱竟躲在背后偷偷查了他上千年,熟知他每一世的名字和身份,并且时刻牢记心中。
从世家公子到普通商贾,再到王侯将相,范昱见过谢曲每一世的样子,要说其中最喜欢,印象也最深的,便是这个谢沉欢。
原因无他,只因这个谢沉欢不会撒谎,一骗人就忍不住结巴。
范昱喜欢天底下所有不会撒谎的人。
尤其是像谢曲那种曾经满嘴跑马车的人,忽然变得单纯赤诚后,范昱就更是格外喜欢。
范昱甚至曾假装成一个随行军医,来找谢沉欢喝过酒。
不过眼下好像并不是回忆这些的时候……
想是幻境之中谢沉欢对他的态度还不错,范昱渐渐放松了警惕。但他很快又想到,方才他与谢曲明明是同时进入幻境,怎么一转头,谢曲就变成了谢沉欢?
真的谢曲到哪去了?还在这个幻境之中么?
究竟是和之前在云仙泽那次一样,与他落在了不同的幻境,还是说……
还是说,其实站在他眼前的这个谢沉欢,就是谢曲?
想到这,范昱忍不住上下打量起谢沉欢,试图从对方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上,找到一丁点属于谢曲的玩笑神情。
因为既然谢沉欢出现了,那也就证明此处与谢曲有联系,是谢曲曾经落在凡间的机缘。
况且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以往底下那些鬼差在往来阴阳界时,不当心遇到自己曾经的机缘,并因此受惑被困幻境的例子,也不是没有生过。
虽说以谢曲的本领,莫名被困幻境这种荒唐事,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
但……但万一呢?
万一谢曲真被困住了,眼前这个谢沉欢,就是正被困着,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谢曲,那他可就不好轻易离开了。
他得留下把谢曲叫醒。
这么想着,范昱垂下眼来,开始若有所思地打量起自己。
果不其然,和谢曲的白衣莫名变作银甲一样,范昱现自己身上原本穿着的黑衣,竟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袭青衫。
若没记错的话,这好像就是他当年将自己假装成随行军医,偷偷来找谢沉欢喝酒时的穿着。
当这个念头刚在心里冒出头来,范昱继而便又想到:坏了,银甲!
范昱想:按杜小山的说法,镇中那些百姓们夜里梦见的,可不就是个穿银甲的将军?
思及此,范昱看着谢沉欢的眼神,就又重新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坏了。范昱心说:要是照这个方向展下去,断山镇民们梦见的那个银甲将军,该不会就是谢沉欢吧……
想着想着,就没留意把心里话给嘀咕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