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刚刚平静没多久的血湖重又剧烈沸腾起来,唯一能落脚的茶铺霎那原地消失。有被毒血侵蚀的东神木从湖心芽,在谢曲眼皮子底下迅伸展开枝桠,长成一颗参天血梧桐。
再然后平地掀起一阵罡风,梧桐叶簌簌,叶片薄如蝉翼,却可削铁,随风打着旋从四面八方向谢曲袭来,一触即!
是柳云仙生前最厉害的一记杀招——叶落无声。
叶落无声,人死终归寂寥。
谢曲这人有个毛病,嘴欠不分场合,越是赶在生死关头的时候,他那破嘴就越闲不住。
“小昱儿,你得自己找法子呀,你不会真想和我在这殉了情吧?退一万步说,你要是实在想殉情也行,俗话说牡丹花下死,死了也风流,你想殉情我能陪着你,可你说这世间有情人千千万,从来殉情只得死两个,哪有像你现在这样,带另外两个拖油瓶一块没了的呀……”
谢曲一边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向后退,但因这湖面本就粘腻带毒,极难着力,谢曲一时半刻竟也站不住,反而被他自己手里的魂锁拖向前去。
而且,飘在他身边那些叶子忽而倏地一抖,叶尖向着他,眨眼激射而来!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要死了……!
想不到即使做了鬼,也还是要再经历一次碎魂之痛!
无数桐叶盘绕,将谢曲的视线遮住大半,令他看不清范昱如今的表情,更无法得知范昱现在是不是又被他方才那些话气得脸色铁青。
除了眼前数不清的桐叶和耳旁猎猎风声,谢曲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但他始终不曾放开手里魂锁。
五步之外,马面好像正在和他喊话,但他听不清。
第一片桐叶滑过脸颊,第二片桐叶切进手背,第三片桐叶轻飘飘往前挪了三寸,叶尖正对谢曲颈间那根红线,呈割喉切颈之势。
逃不成了。谢曲想。
真怀疑崔钰那家伙是故意的。真是……他刚回来不懂事,难道崔钰也不懂么?明明知道范昱现在魂体不稳,力量时强时弱,还火急火燎地赶他们来走这趟苦差!
真是不甘心!如若此次逃出生天,待他回去地府,一定要逮到崔钰可劲骂一顿!
但……
似乎确实出不去了。
桐叶又往前飘了两寸,叶尖轻抵颈间皮肤,谢曲闭了眼,手上力道有一瞬放松,紧接着又再拽紧。
千钧一之际,手心忽然隐有热意。
几乎是喘息之间,数道魂锁之上腾的一下全烧起白焰,成团桐叶眨眼焚尽,霎时火光冲天,卷起热浪滚滚向柳云仙袭去。
谢曲睁眼时就看到这些。
他手里魂锁被大火烧着,他却不觉得烫,而柳云仙好像十分害怕他魂锁上那火,连犹豫都不曾,一下就把范昱给扔了出去。
万幸范昱也并不娇弱,眼见如今局势逆转,心里便明白应该乘胜追击,来不及和谢曲多说话,便单脚点住一根魂锁借力,又折回柳云仙空空荡荡的胸腔之中,一把扯住庄永年手臂,把庄永年反手扔给距离柳云仙最远的牛头,对牛头低声喝道:“快毁了他!”
与此同时,风静树亦止,谢曲终于又如愿听见马面那副亲切的大嗓门。
“咦,为啥是七爷你用出了灼魂焰?”马面睁圆了眼睛道,神态一派天真,脸上没有一点险些葬身于此的紧张感,“怎么不是小八?”
“但是七爷你用出来的灼魂焰,看起来好像比小八还厉害唉……”
谢曲:“……”
虽然我也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用出范昱的杀招,但马面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现在是该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吗!大敌当前,你怎么就能如此镇定,完全没有一点点死里逃生后的欣慰,就像是早摸准了我和小昱儿能打赢柳云仙一样!
“不、不、不不不不——!!!”
压抑的低吼从四面八方传来,离了血煞气供养,裹在庄永年骸骨外面那层白芒闪烁几下,逐渐黯淡下去。柳云仙这时才真了狂,竟然不顾谢曲在牛头身前布下的重重灼魂焰,想要伸手抢回庄永年的残破骸骨。
手指往前送一寸,便被焰火吞噬一寸,火势一点燎原,逼得柳云仙整个身躯都灼烧起来,但却说什么也不肯退后。
这种忍着剧痛也要穿过三道火墙,只为抢回庄永年骸骨的举动,令天生“眼瞎”的牛头都看呆了,让他抠白玉碎片的动作一顿,眨眼之间,柳云仙便寻得机会,一举夺回骸骨头颅,珍而重之的把它捧在怀中,像是半大孩子护着自己最心爱的玩具一般。
下一瞬,血梧桐忽然不要命似的疯长起来,粗壮枝桠伸展交错向四面八方,将整个血湖都拢进一个巨大的树笼之中,桐叶簌簌,大有要与在场众人同归于尽之势,然而——
“够了。”
忽有一声叹息悠悠传来,神木枯死,桐叶凋零。
“够了,云仙。”那道声音说:“求你就此放过了我吧,我想安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更新啦&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