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咔——咔——”
身下的船板忽然发出一串碎裂的声响,钱进哆嗦着抬头,就见身后那只舢板船不知道什么时候,贴近了他们这只船的船尾,那圣姑站在自己那艘舢板船船头,提着剑,用力劈下。
“啪啪啪——”
身下的舢板船倏地四分五裂,钱进惨叫一声,狼狈地沉入水底。
原本一脚踩在船板上的冲天辫也猝然一晃,跌入水中。
闻天启见状,正要一头扎进水里,那圣姑突然出声:“回来。”
闻天启身形一摆,听话地闪回了圣姑身旁。
水沉沉地压在身上,呼吸不上来。
肺部仿佛在燃烧,乔屿昏沉沉地努力憋气,奋力摆动着双手双脚,想要向上浮去。
但是一动就牵扯到伤口,越发头晕眼花。
迷迷糊糊之中,好像有咕噜咕噜的气泡拂到她脸上,接着一股温热气息俯低下来,洒在她鼻子上,慢慢贴上了她的嘴唇。
空气慢吞吞地流入了肺脏里,窒闷的感觉一点点消退,乔屿缓缓地睁开眼,对上了两丛垂落的睫毛,细细密密的,上面还坠着几颗微小的水珠。
似乎是注意到她醒过来了,他轻轻地睁开眼,微笑着向后退开一点,又低垂下头,浅浅地亲在她额头上。
乔屿一怔,瞳孔倏地放大。
顾启章已经伸手托住了她的腰,带着她往上游。
何咏抱着乔屿的剑,忍不住张大嘴,傻愣愣地盯着他们,冷不防胳膊被死死攥住,他赶忙回头,发现抓着他的人是钱进。
“救——”钱进脸涨得通红,嘴里不停吞吐着气泡,他脖子上勒着两截短短的手臂,冲天辫在他身后不断踢他,催他赶紧往上游。
何咏:“……”
等何咏帮忙托着冲天辫浮出水面的时候,发现了不远处的一片浅滩,浅滩周围,隐隐约约能看出是一处小山坡,再往里便是深不可见的黑色。
浅滩上燃着一团暗黄色的火,他家少爷正捧着衣服,一前一后翻烤,乔姑娘则捂着伤口斜坐在旁边,垂下头,出神地盯着地面。
衣服泡在水面,皱巴巴得难受,火就在眼前,三人默契加快了速度,一鼓作气爬上了岸。
短暂地歇了会后,何咏抱着剑凑到火堆旁,递过去:“乔姑娘,你的剑。”
乔屿慢半拍地回神,将剑接过:“谢谢。”
何咏递了剑,站在原地没动,他偷瞄了一眼顾启章,又悄悄瞅着乔屿,眼神在俩人身上不停游移。
“有什么话就说。”顾启章被他盯得发毛,忍不住道。
乔屿没有出声,但也跟着抬眼望过来。
“没、没什么。”何咏挠了挠脸,眼神闪烁,他是很想问问河底下是怎么回事,但又有点不好意思。
“做什么吞吞吐吐的。”
顾启章看他一眼,抖了抖手上烤干的衣服,蹲下来递给乔屿,轻声道:“你身上有伤,不宜着凉,先换上我的衣服吧。”
乔屿低下头,眼神落在他弯起的嘴角上,没有伸手。
身为玄玉宗大师姐,未来的玄玉宗宗主,她从懂事起就被柳默笙教导凡事不假他人之手,从来只有她照顾别人,没有被别人照顾的道理。
顾启章这样,她很不习惯。
可是刚才顾启章在水下面,蜻蜓点水般亲在她额头上的那一吻,让她想起了很小的时候,她刚被柳默笙带回玄玉宗,柳默笙每晚睡前哄她入睡的亲吻。
那是她被舅舅赶出家门,在街头乞讨了大半年后,第一次感受到温热的善意,就好像她是一枝风一吹就凋零的花骨朵,被柳默笙小心翼翼地捧着。
“乔姑娘…”看出她走神,顾启章无奈地开口。
乔屿恍然,这一次她稍加犹豫,接过了顾启章的外衣。
在场的男人都转过身,给她时间换衣服。
因为火烘烤过的缘故,顾启章的外袍穿着干燥温暖,乔屿撕下一截过长的下摆,裹在腹部伤口的位置。
腹部的伤口,其实不深,方才在河里沾了水才显得刺痛难受。那位圣姑虽然使出了让她愣神的玄玉剑法,但似乎避开了要害。
后头半天没动静,冲天辫不满地跺脚:“好了吗!”
乔屿应声,他立即冲过去,把自己脱得只剩一个裤衩子,找了个石头,将红肚兜和红裤子搭在火堆上,盘腿抱着胸坐下,霸住了火堆。
钱进慢了几步,又不敢跟他抢,委委屈屈地退到一角,守着一点火星,烘烤衣服。
顾启章和何咏也围着冲天辫坐下烤火。
乔屿抱着剑走到一边,望着泠泠的河面,忽然问道:“谷主,你方才说天火教如今在武林□□中一响百应,谁不服就灭谁满门,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下山之前,武林□□还是尊黑水门为□□之首,这才多久,怎么□□之首就换成了朝廷通缉的、人人视其为丧家之犬的天火教?
冲天辫听到天火教的名字,脸色也不好看:“云药谷避世,我知道这个消息,也是因为闻天启上门来求药。这群老家伙上门求人,对自己的病情却遮遮掩掩,我心里起了怀疑。派了人出去查探,这才知道外面变天了。
天火教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接连屠杀几个叫得上名号的武林□□门派,就连黑水门门主也入了天火教,俯首听命。”
乔屿听得直皱眉。正白两道对抗日久,这几年因为门主段乐集闭关精进魔功,没了搅风搅雨的大魔头,武林已经太平多时。没想到这样的魔头,居然甘受天火教差遣。
“不过玄冥庄也是活该,闻天启人心不足蛇吞象,在天火教招安期间,妄图取而代之,被天火教灭了满门,他们几个老家伙虽然拼死逃出来,但也被下了剧毒。他们来我这里之前,似乎还去见过你师父,你师父好像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