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会儿在家中养病,来探望她的,或许是她医塾里的同窗。
方才柔情百结的沈夫人立直了身子,对着门外冷冷道:“请他们回去,乖儿身子还未好,不能见人。”
若青应了声“是”。
沈遥凌泪韵颤颤,仰头看母亲含怒的面容。
她在印南山遭同门学子戏耍,受了寒患这场急病,母亲心里定是生了不小的气,对她那些同窗,母亲也是无差别地厌恨了,因此全部拒之门外。
而沈遥凌也并没有想见这些人的念头。
毕竟,她十六岁时在医塾求学的日子,过得并不愉快。
她那时其实还算聪明,考入太学院时,许多夫子都对她不吝夸赞,甚至笃定她以后一定有所成就。
可太学院众多学塾之中,只有她就读的医塾,从师长到同窗,都对她并不欢迎。
师长虽不至于多么下作刁难,却对她处处冷待,仿佛她是团空气。
即便她专心向学积极提问、甚至追到师舍里去求解,也只会不耐烦地将门关上,甚至还时常拿她比作丑角,在课堂上隐喻暗讽,惹起一阵又一阵心知肚明的哄笑。
而同窗们呢,见了师长的脸色,对她自然也不会亲切到哪里去,无聊时便合起伙来同她撩闲吵架,甚至打也打过好多回的。
那时沈遥凌英勇无畏,谁厌恶她,排挤她,刻意欺侮她,她都不放在眼里,不觉得需要告状,也不觉得需要倾诉,被惹急了就跳起来真拳真脚地打。
有次带了点小伤回家,立刻被父亲瞧见了,问她究竟是在学塾里发生了什么。沈遥凌支支吾吾不肯说,惹得父亲发了好大的脾气,当即要替她办退学,转去另一个学塾。
沈遥凌果断拒绝了,表面说是因为怕退学丢脸,实则是为了宁澹。
她就是在太学院里认识的宁澹。
宁澹与她不同,与任何人都不同,他像是话本里冷面无情的神子,头昂得高高的,目光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不属于任何一个学塾,就像永远不会成为任何人的附庸,唯一有资格与他扯上关系的就是医塾。
他身负皇命,必须在太学院的医塾出任务时带着飞火军随护在侧,这是大偃第一学塾的特权。
她也只有留在医塾,才能有堂堂正正的理由多看见宁澹几次。
同时也让宁澹看见她。
现在想来这种念头实在好笑,但她为了宁澹真的做过很多的傻事,而这只是其中一桩。
过了会儿,若青来回话,说已经请那两位公子离去了。
沈夫人没再应声,转头看着女儿憔悴的病容,叹息一阵,又抬手在那烧得烫烫的小脸上抚摸一阵。
眉目中愁肠百结,但除了一声叹息,沈夫人什么也没说。
沈遥凌张着嘴呼吸,喉咙一会儿就发干,合起唇瓣来抿了抿。
年少的她对母亲的神色定然不解其意,可现在的她却能看懂了。
母亲是厌恶医塾的学子勾心斗角,更心疼她病这一场,不想她再留在医塾,可是又为她的执拗犯愁。
太学院的医塾是整个大偃的掌上明珠,多少学子抻着脖子想挤进去,但这里对于沈遥凌来说却是个荆棘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