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襄勒紧了他的肩,在耳后低喝道,“说!让他救你!”
秦洗墨居于千军万马之上,看着跪地的赵阳,惊恐过后,竟是令人发指的冷静。他高声道,“赵将军,你是不是奉我父皇的命令?”
赵阳道,“属下是奉陛下之令!”
“那我父皇命你做什么!”
赵阳一身皆冷汗,“回太子殿下,陛下命属下,护送安平王爷入宫!”
“那我二叔呢!”
安平王单枪匹马走了,谁知道干什么去了!赵阳擦着额头汗,结舌道,“安,安平王先行走了!”
秦洗墨怒道,“我二叔一走,便攻打王府,这可是我父皇的命令!”
赵阳“咚”一声叩首在地上,“属下不敢!属下实属自卫!”
秦洗墨冷笑道,“赵将军的职责是我二叔的安全!现在你以国之兵士逞你个人之勇,赵将军是想让小王向父皇奏你渎职之罪吗!”
赵阳连顿首请罪,秦洗墨的眼神飘向遥远的皇宫方向,灰烟犹在的夜空,绛紫色,如充血般,幽暗而怨毒。
唇角浮过一丝淡漠的冷笑,秦洗墨的声音清晰而果敢,“那赵将军还滞留在这儿干什么!安平王孤身入宫,路上出什么差池怎么办!将军还不速去护驾,向我父皇请罪!”
赵阳激灵一下冷汗全消,顿觉毛骨悚然。安平王疾走,他们是应该追,不该被牵绊在此啊!
此念头一动,赵阳立刻鸣金收兵,率兵而去。突然停止了杀伐的夜,空旷而寂冷,空气中散漫着血腥,祭乌台上长风猎猎。
秦洗墨望着赵阳的兵马远去,一动没有动。卫襄的心骤然快跳了两下,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平时看着温和孱弱的太子,在刀剑生死面前,竟是如此冷静迅速地条分缕析,发号施令毫不畏惧。
卫襄突然便生出股寒意,王府的危机是解除了,但赵阳率军而去,岂不是去尾击王爷!
卫襄的本意,本来是要那太子做人质,让他说句赵将军救我什么的,让赵阳投鼠忌器久攻不下的,但是秦洗墨 义正言辞地说开来,他反而无法阻止。
秦洗墨落落大方地转头望着卫襄,他年轻的面容带着极为谦逊温和的笑,平静,而华贵。
“卫叔叔,”秦洗墨一如既往地唤,“我只能如此,不得不如此。”
卫襄一时没说话,秦洗墨道,“二叔杀我,天经地义,我无可怨尤。可若父皇杀我,多凄惨悲戚啊。”
卫襄静听不语。秦洗墨道,“父皇和二叔兄弟相残这么多年,那原本就是他们的命。今夜他们一搏,无论谁输谁赢,现在都定是有机会,保住呦呦姐姐。”
卫襄心一震颤,深深惊诧地望着他,秦洗墨在卫襄面前一苦笑,“依儿死了,我定要替她,护住呦呦姐姐。”
其实秦洗墨还想说一句话,但是在卫襄面前是无论如何不能说的。那就是,二叔没有她,一定会死,可她没有二叔,是不会死的。
秦苍和永煦帝两个人静立大殿之中,光影摇曳,他们都在等。
等待是很惊险而冷酷的事情。秦苍争战时澎湃的冲动褪去,他当然提心吊胆的是另一个人,那个人才是他真正的灵魂。
他怅然若失,却也无从去挽回。
永煦帝却只是淡淡笑,轻松超脱得如一尊拈花微笑的佛。
是啊,永煦帝没有忧,也便没有惧。反正他是要死的,他所要做的不过是看看秦苍,死不死。
秦苍便也笑了起来,非常温和地和永煦地说着话,“大哥知不知道,我原本不想这么闹的。”
永煦帝“哦”了一声,秦苍道,“韦芳如是个用毒的高手,他们林家有种秘而不宣的家传之毒,唤作无忧。你软禁她入宫,她便给你种下了,所以你这些年,身体一直都不好。”
永煦帝身形滞了滞,秦苍道,“心夜说,那毒控制好了,也可以活十年的,但无人掌控,便活不过三个月。我就想,这三个月,我不是不能等吧。”
永煦帝煞白地盯着秦苍,“你说什么!”
秦苍道,“我中独阳散,你中无忧,期限都是十年,不过是一个明,一个暗,我难受,你舒服点。我们两个注定,从一开始,便是同生共死的。”
永煦帝骇然后退一步,秦苍于是笑了。他对永煦帝说,“如果,今夜,孟小显杀了三弟,我杀了你,你杀了心夜,继而等于杀了我,”秦苍深浓的笑意浮上嘴角,“我若是,丧心病狂,临死杀了你和三弟的子嗣泄恨,那你说,我们这场你死我活的兄弟之争,最终便宜了谁?”
永煦帝面色青灰,说不出话来。
秦苍突然仰面叹了口气,“父皇还有幼子,撑得起来也说不定。被人篡去秦氏江山,也说不定。”
永煦帝突然嘶叫道,“不!不!”
大殿的门“咣当”被踢开,永煦帝和秦苍都心惊肉跳地骇然而望,却见是孟小 显弄着血淋淋的齐王闯进来。
“三弟!”永煦帝痛切地唤了一声,头晕,目眩。孟小显道,“皇上这是心疼了?他可是巴不得你死呢,你死了他青春年少正继位,这同样都是你兄弟,同样都想抢你的位,怎么你杀秦二就心狠手黑的,对这个秦三就舍不得?”
也没人回答他,孟小显自顾自补充道,“我倒是错怪了皇上了,真要是舍不得,那齐王的令牌也就不会给我了。”
秦苍阻止他的冷嘲热讽,“你马上回去,看看心夜去。”
被秦苍凝重的面色和语气吓了一跳,孟小显拧眉道,“不会吧,你这连她都没安置好,就敢出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