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宁钊再如何喜怒不形于色,如此回答,也不由让他一阵惊愕。
若非见少女一派震惊,他几乎都要反问:你莫非在同我开玩笑?
然而云挽神色冷静,他很快冷静下来,语调平稳道:“如何说?”
云挽见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斥责她胡言乱语,便知宁钊是让她继续说下去。
他目光落她面上,云挽并不慌张,徐徐道:“妾身做了一梦,梦中敏郡主便因那蛊虫,于一年后暴毙而亡。”
她依偎着宁钊,柔声道:“彼时妾身已被世子爷迎入王府,故而能够得知这条消息。世子爷疑心敏郡主的死另有原因,便亲自动手调查,因而查出正是因这条蛊虫吃尽敏郡主体内五脏六腑,敏郡主这才会感知不到自己是否吃饱,不断的用食,从而导致自己如此发胖。”
宁钊蹙眉听着,觉得匪夷所思之际,却又有几分合理。
毕竟宁家人大多是身量合适之辈,宁敏父母亦无发胖,她却自四年前突然发胖,每次见面便如充气一般,实在不同寻常。
只是太医们为她请平安脉时从未提起她身子不适,他们便也只当是女儿家吃多了东西发胖,不曾多想。
如今想来,确实疑点重重。
哪儿有人会在短短两月内,便从有些瘦弱的少女,突然间便长胖那样多?
宁钊心头思绪万千,面上却仍沉静:“然后呢?是谁将那蛊虫放入她的玉环之中?”
云挽摇了摇头,长睫垂落,有些沮丧:“这个妾不知,爷并不曾告知我。”
毕竟她先前才因宁钊所描述的,宁敏的死法而做了一晚上噩梦,甚至连饭都吃不下去,宁钊自然懊恼,便不再同她说起此事。
云挽又身在内宅,身边并无眼线耳目,且不久后便有了身孕,更是将这事忘到耳后,哪里还记得细问。
她如此说了,宁钊露出几分惊讶神色,却是道:“我将你迎入了王府?还让你先世子妃怀了身孕?”
他断然道:“绝无可能。”
云挽一怔,不由抬头来看他,那双清润的眼眸里藏着几分水色,瞧上去是很委屈无辜的。
宁钊喜爱她这张容貌,见她露出这副神色,心头难免一软,嗓音却仍淡漠:“我同你说过的,你家室低微,不堪入府。且世子妃并未诞下嫡子,哪怕我迎你入王府,你也绝不可能先她怀孕。”
他最是注重礼法规矩,就算对云挽实在喜爱,抬她身份迎她入府,可如让她先世子妃怀孕之事,却绝无可能。
云挽睫羽微垂,默然好一会儿,才轻轻道:“世子爷入宫参加宫宴,被人下了药,恰巧那日世子妃陪同皇后娘娘出宫为陛下祈福,妾身一人在王府……”
再下面的话,她不曾说,只面颊漾开一层红,浅浅抬起头来,很认真道:“是世子爷亲口同妾身说的,要妾身留下这个孩子。”
宁钊忍不住皱紧眉头。
宫宴之时人员复杂众多,他一时不察中了这种腌臜药物倒也有可能。
只是,梦中的他竟然会让少女留下腹中孩儿?
宁钊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一时沉默,二人周围便只有马车车轮滚滚的声音。
云挽虽有几分失落,但也不特别难过。
毕竟前世的宁钊,是她在他身边陪了近两年,才肯为她打破这个规矩。
而如今,她和宁钊满打满算也才不过两个月,他还信不过自己,很正常。
云挽轻轻呼了口气,很快调解好自己,挽上宁钊手臂,脸颊轻轻在他掌心蹭了蹭,粉唇微扬:“但今日敏郡主那支发钗并非我偷的。”
“嗯?”宁钊思绪被拉回,这才想起一切的源头正是那支发钗。
“你不是说是你偷的吗?怎么现下又不是了?”
云挽撅起唇,满脸写着柔弱无辜:“妾身不那样说,难道是要大声告诉所有人,我是安淮王世子的外室,我才看不上那支钗子么?”
宁钊被她的语气逗的不由唇角浅浅一弯,却假意冷着:“为何不如此说?”
云挽仰起脸看他:“世子爷为人低调沉稳,最不喜身边人扯着您的旗号做事,就连当日世子爷从那泼皮陈二手中救出妾身,也不曾向他告知您的真实身份,妾身又怎敢贸然扯出世子爷,若是为爷沾染一桩麻烦事,那才是万死难辞呢。”
她轻轻眯了眯眼,像只狡黠的小狐狸:“再说,可没有说是妾身偷的哦,敏郡主都说了,那是她送于妾身的。”
宁钊垂眸看她,只见少女眸中并无半分为人外室的羞耻和不自在,也没有因无法在外人面前承认自己身份的难堪无措,反而依旧笑得明明媚媚,善良坦荡。
他不由心口微动,忍不住抬手捏捏少女雪白莹润的脸颊:“你不怪我?”
云挽瞪大眼睛,很是不解的问:“怪爷什么?”
宁钊目光深深望着她,想从她眼底看出几分虚伪,可少女眼珠子那样的清澈干净,清清楚楚的倒映着他的影子。
他嗓音柔软些许:“不怪我,没有给你一个名分,只是将你养在外头,做见不得人的外室?”
云挽一怔,似乎是没想到他如此说,随即便嫣然笑开,抬手勾住宁钊脖子,下巴轻抬,目光温柔的注视着他:“妾身从未如此想过。妾身父母皆为白丁,妾身自幼生在乡野,也不曾学习过四书五经,更不懂如此侍奉主君,唯有这一副容貌,却还险些为自己带来灾祸……若非当日世子爷相救,将妾身从那泼皮陈二手中救出,怕今日妾身早已成了他陈府后院的一把枯骨,又哪儿有命在这里同爷说话?”
“妾感恩世子爷出手相助,心中又倾慕世子爷绝世风姿,能够得以陪在世子爷身侧侍奉已是万幸,从不曾想过要什么名分。再说,以妾身家室,入王府无异于辱没王府门楣,因此妾身从不敢多想,只愿能有片刻,陪伴在爷身侧便已满足。”
少女娇声软语,又说的那般恳切真挚,一双眸痴痴望着他,满眼的爱慕欢喜,一时竟叫宁钊喉头发堵,好半晌竟不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