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咳——
陈文清神色严肃,正襟危坐。
“那个,怎么称呼?”
“快说,别废话!”羽林郎短刀一横,喝声说道。
陈文清表情痛苦,声音低沉,:“其实,你都看见了。”
“这里,是我的家。”
“我小的时候经常爬上那棵老槐树,骑在槐树最大的树杈中间,倚在枝干上,摘槐花吃,我娘还会给我烙槐花饼,入口甘甜,满嘴留香,可好吃了。”
“巷里的人们闲来无事便会坐在老槐树下乘凉,闲聊,似乎这里有种特殊的魔力一般,让人们远离盛夏的烦躁,忘却白天的劳累,抛去生活的烦恼。”
陈文清指了指倒在地上的老槐树,“你看,那些挂在树上的红绳,那是巷里的老人挂上去的。”
“据说据说给槐树系上红绳,是对槐树的一种安抚,给神灵的一种寄托,可以给家人求得一份平安和安宁”
“真的有用吗?”
陈文清目光呆滞地看着老槐树上的三具焦尸,空洞的眼睛好像在看着他,无助的张着嘴巴,好似在无情地嘲讽……
“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我在这里欢笑,我在这里哭泣,我在这里活着,这里的每一户人家都是我的亲人,我熟悉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到处都有美好的回忆。”
陈文清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现在你也看到了,死了,全都死了!”
“巷里的人都很淳朴,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甚至连个偷盗的人都没有,每家每户有什么事都会互相帮衬,从不推脱。”
陈文清越说声音越高昂,“你说,凭什么这样一个与世无争,安贫乐道的小地方要遭受如此厄运!”
“是什么人要杀掉巷里的所有人!”
“是什么人可以视人命如草芥!
“是什么人!”
“你说啊!是什么人!”
陈文清越说越激动,他的声音颤抖着,仿佛在克服着难以言说的恐惧。
羽林郎放下短刀,静静地听着陈文清的诉说。
“你还没有来之前,我翻过了巷里的每一具尸体,查看了每一具焦尸,拼凑了所有的断肢,一共三百二十二人!”
“三百二十二条人命啊!”
“前一天还是有说有笑的大活人,后一天面目全非,死不见尸。”
“是谁!”
“是谁杀了他们!”
陈文清心中的愤恨好似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他近乎贪婪地诉说着,好像说出来后就会轻松一些,不再那样沉痛,可能这也是一种和解吧。
陈文清的手指颤抖着,好像在面对着十分可怕的敌人,他稍微缓了缓,继续诉说。
“我爹,我娘,还有我妹妹,他们都失踪了!”
“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们是生还是死!我找遍了所有的角落,恨不得掘地三尺,我也想要找到他们,我不相信他们真的死了!”
“我没有找到他们的尸,只找到了这半截簪。”
陈文清一面诉说,一面从怀中掏出了那半截白玉簪,轻轻地摩挲着,仿佛上面还有温度。
他抬头注视着羽林郎,坚定的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们都死了。”
“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陈文清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好似在试图抓住逝去的东西,却又那么苍白无力。
羽林郎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疼痛。
他的父亲、母亲、哥哥,全家人都死在八王之乱中,无一幸存,而他作为烈士遗孤从小就在军营中长大。
在军中每一位羽林郎都是“羽林孤儿”,他们都经历过常人难以承受过的痛苦,家人的离世,爱人的分别,孩子的离去……
所以羽林郎从内心深处能够感受到陈文清的痛苦,在这一点上,他们属于一类人,在无望中选择了坚强。
或许,也是出于这一点,羽林郎选择相信了陈文清。
相信了他所诉说的一切,相信了他是个无辜的受害者,是失去亲人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