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的是老年非智能手机,电话卡也是不记名的,拜托前台帮她点了蛋糕店的外卖,禹澄澄等了会儿又不乐意了。
吴静想起邻居大婶时常给孙子当马骑,她让女儿爬到自己背上,驮着她转了几圈。
禹澄澄从没玩过这种游戏,洪雪也不许她这样对待保姆。小孩子尝到新鲜又高兴起来,抓着吴静的马尾辫,使唤她冲锋陷阵。
只要这小祖宗不哭,吴静为孩子当牛做马都愿意。等到外卖送上门,她把禹澄澄抱到沙发上,用手指梳拢着乱发,跑到玄关去开门,接过那只系着蝴蝶结的蛋糕盒子。
门外的外卖员“哎”了一声,吴静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对方。走廊里灯光偏暗,外卖员戴着头盔和口罩,她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那人指了指她的手机,瓮声瓮气地说:“麻烦您叫前台给我打个五星好评,谢谢。”
吴静反应过来,点头说好的,关上门回到女儿身边,献宝似的打开蛋糕盒子。
禹澄澄拿起叉子吃了两口,不想吃了,推她几下还要玩骑马。吴静无奈地看了一眼蛋糕,那颗被挖去尖儿的草莓狼狈如她。
小祖宗玩累了,吴静给女儿洗过澡,自己草草地冲了下,给她换上柔软的新睡衣。
禹澄澄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小身子蜷缩在她怀里,安静地听她讲蜗牛的故事。
“小蜗牛想爬上高高的大树,去看远方的风景。小伙伴们嘲笑它爬得慢,但小蜗牛没有放弃,它一步一步往上爬,终于爬到树顶,看到了美丽的景色。”
吴静想到自己也像蜗牛,她多年坚持寻找女儿,才能实现母女重聚的愿望。心里正感慨着,她听到禹澄澄小声嘟哝。
“吴阿姨,你身上的味道好难闻哦,我妈妈说小朋友不爱洗澡,身上就会臭臭的,你是不是也不爱洗澡啊?”
吴静轻拍孩子后背的手蓦地顿住,她用力屏住呼吸,仿佛就闻不到那股味道了。
等到孩子睡着,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做贼似的逃进浴室,脱下自己的衣服闻了闻,丢进盥洗盆里用力搓洗。
过去那几年,她患过严重的妇科病,宋铁军不肯带她去治病,也不肯放过她,非要她生出个儿子不可。
也许是没坐好月子伤了身体,或者是生了病的缘故,她没有再怀上孩子。但她从没嫌弃过自己身上的病,这更像是上天对她的怜悯。
她从宋铁军手里逃出来,到处打工攒了些钱,买药给自己治病,平时注重卫生,很久都没闻到那股异味。
今晚听到女儿说的话,却让她如遭雷击,更加憎恨这副污秽的身体。
她打开花洒,一遍遍冲洗还觉得脏,难闻的气味好像渗透肌骨,再也洗不干净了。
吴静双手环抱住自己坐在浴室角落里,任由水珠拍打在脸上和身上,连带泪水也一并被冲去。
不知哭了多久,她告诉自己必须向前走。
她没有错,不该厌恶身体的缺憾,也不该感到自卑和羞耻。
好不容易从宋铁军手里逃出来,怎能被悲伤拖回到过去的阴影里?溃烂的伤口终将愈合,耻辱的气息也将消散。
吴静吹干头发走回卧室,给自己倒杯温水。
夜深人静,窗外稍有响动都听得一清二楚,特别是停车场那两道吵嚷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