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记忆都已模糊了,只记得冬日里有一只狸奴不慎落了水,我身侧无人,明明自己怕极了水却纵身跃入湖中救它。
小时候祖父送过我一只狸奴,后来它溺死在水中,我伤心欲绝,不忍再见这等惨剧。
陆齐安温柔抚去我额间的汗,轻声道:“母妃那时身子已是不大好了,那只狸奴是她的心头好。若不是你拼死救下了它,只怕顷刻之间母妃便会伤心而死。”
他后怕一般搂紧了我,“我见你挣扎着救下狸奴,本欲去感谢你,却听见了你母亲对你说,明明自己都不会水,还最是惧水,怎么为了一只畜生连命都不要了?”
“那时候我便想,你护住了我母妃的欢愉,我也要护住你的命。”
国公府一夕覆灭之时陆齐安远在西南,但他得知后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一直在暗中护着我,直到风波过去,再名正言顺地将我带走。
花朝夜时,他与我拿江凌云作赌,也是为了探察我心里对他是否还有旧情。
我失了力,家族破灭和寄人篱下的痛楚此刻毫无顾忌地在他眼前展露。
我哭得力竭,他始终温言安慰,拥着我直到天明。
江凌云也果然没食言,我前一天嫁进了永安王府,后一日他便大张旗鼓地迎娶了沈欢过门。
喜帖是他亲自送来永安王府的。
我哭了一夜也哭倦了,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怠地起身。
陆齐安小心地扶着我的腰,而江凌云一见到这般景象便气红了脸。
“顾流君,”他冷笑道:“风尘中人果然洗不去一身的勾栏味道。”
他嘴上不饶人,一双眼睛却分明死死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
陆齐安沉着脸挡在我身前,眉目不善道:“江小将军,流君是我的侧妃。王府无主母,她便是唯一的女主人。江小将军对着我永安王府的女主人直呼名讳,把本王放在何地!”
江凌云一愣,没想到陆齐安竟然会这般护着我,咬着牙不情不愿地向我行礼道歉。
他掏出一封喜帖咬牙切齿道:“今夜还请王爷和侧妃前来江府喝我与欢儿的喜酒。”
我莞尔一笑,温温柔柔接过他的喜帖。
“江小将军的大婚,我与王爷自然是要去的。”
江凌云没在我的脸上看到半分后悔与不甘,脸色红白交错地往外走。
走到一半,他忽然又折返回来了,眸色深深地对着我说:“侧妃曾与我有过婚约,如今各自嫁娶,可否将定情之物还给我?”
“欢儿是个爱拈酸吃醋的,我怕她有朝一日知道了心中不痛快。”
陆齐安紧握着我的手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转头有些受伤地看着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如今江凌云这处处与我过不去的做派实在是让人无语。
见我沉默,江凌云更是有了底气,也不顾一边陆齐安冷得像冰的脸色,兀自对着我说道:“侧妃不肯将玉佩还我,难道是还对我心有旧情?”
他挑衅地看着陆齐安:“不知道永安王娶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心中是何滋味?”
眼见着陆齐安都要忍不住一脚将他踹开,我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对江凌云道:“江公子言重了,我与你是有过婚约,但玉佩却并非定情之物。从小到大,江公子说你从未喜欢过我,你我二人又何来定情之说呢?”
“更何况,玉佩我早已交还了江夫人。至于沈欢能不能拿到,也得看江夫人肯不肯给了。”
江凌云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更是想不到我居然连曾经用命保下来的玉佩都不要了,脸色骤然苍白。
他费力张了张唇,“你竟然…你是何时还给母亲的?”
我浅笑嫣然:“正是我在江府门口被江公子和沈小姐几番冷嘲热讽,说我痴心妄想要攀附你家门楣的那一日。”
他的脚像生了根,杵在原地动也动不了了。
陆齐安懒得再听他废话,让小厮把人赶出去了。
小厮回禀说江凌云在王府前不肯离开,一直等着我出去见他。
小厮觑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江公子说,您心悦了他那么久,怎么会绝情到连一面都不愿意见了?”
“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还说如果侧妃愿意见他,即刻就回江府退了和沈小姐的亲事。”
陆齐安啧了一声,不耐烦道:“他在大街上说的,可有人听见?”
小厮战战兢兢地说:“数十个百姓都听见了,正聚在门口凑热闹呢!”
陆齐安扬唇笑了,“那可是有了人证,传本王的令,江凌云当街对本王侧妃不敬,视皇家威严如无物。给本王狠狠地打他三十杖,绑回江府成亲去。”
大婚当日,江凌云在东街上被陆齐安打了三十大杖,身下血肉模糊,哭喊之身满街的百姓都听见了。
听说他禁不住打,竟还生生地当街失禁。
围观的百姓们忍不住笑:“江凌云不是我朝最年轻的将军吗?怎么三十杖下去,骨气没了不说,还吓尿了?”
江凌云双目猩红,痛得仰天大骂,没了一点世家公子的矜贵自持,算是把脸面都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