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下一秒,受到襲擊的龍蔓陷入了更加難以控制的暴怒之中——當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維列斯陷入到了暴走。
即便靠著無數法陣與咒語控制,隨著紅月的到來,他身體裡屬於龍的貪婪與瘋狂那一面也日益活躍。
龍蔓開始了變化。
墨綠色的枝條表面覆蓋上了肉眼可見的菱形鱗片,滴滴答答,流著毒液的細刺綻開,宛若無數細密的毒牙遍布枝條末端。
它們就像是蓄勢待發的毒蛇那般微微揚起了頭。
夜風中泛起了某種特殊的腥味。
眼前的一幕宛若魔物進攻人類大6,然而拉爾特依然沒有太多表情,他面不改色地瞥了面前狂暴化的龍蔓一眼,然後將手按在了阿蘭後腦勺,迫使人類法師將臉埋在自己的懷裡。
「別看,這些東西長得有些噁心。」
他溫柔地對著阿蘭說道。
而與此同時,他手中長劍上金色的聖光變得異常明亮。
憤怒的龍蔓即將襲向拉爾特。
然後,維列斯「看到」阿蘭掙扎著從拉爾特懷中抬起頭來,然後他驚恐地呼喊了一聲:「不要——」
阿蘭是在……害怕嗎?
在層層疊疊的綠影與拉爾特的劍光中,維列斯對上了阿蘭蒼白的面容。
意識到阿蘭的恐懼那一瞬間,劇烈的痛楚同時在維列斯的靈魂與身體中炸開。
在拉爾特舉劍切碎龍蔓的同時,維列斯猛然睜開了眼睛。
夢境退去。
他醒了過來。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不詳的暗紅色,那些紅色中漂浮著無數變幻莫測的上古秘語,然後是紅色背後影影綽綽的黑影。
再然後,是遍布秘銀咒法,被修葺得比護城牆還要厚重的石壁。
淡藍色的光照之術漂在高高的穹頂上方,投下來死一般的暗淡光線。
維列斯想起來了,自己如今已經身處王都。王宮深處的法師塔底,無數法師耗費多年人力物力才建造出了這座專門的囚籠,而維列斯如今正身處其中。
濃重的血腥味充斥著整片空間,冰冷的液體在維列斯堅硬的,滿是黑鱗的皮膚表面流淌,維列斯過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那些液體是自己的血。鑲嵌著咒語的鐵索早已深深地嵌入了他的四肢,在他身上切出了縱橫交錯的傷口。
讓維列斯從噩夢中醒來的疼痛和血液都來源於此。
咒語,鎖鏈,以及其他有形亦或者無形的禁制死死地禁錮住了他那污穢而可怖的身體。
至於維列斯剛才看到的一切不過是他的臆想,或者說,幻夢。
王都距離綠河村實在是太過於遙遠了,即便是維列斯的龍蔓,也不可能越過如此漫長的距離,向維列斯投射綠河村的景象。
發現這一點之後,維列斯感到一陣絕望,但同時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絕望是因為,他好不容易才看到的阿蘭只是他的幻想。
而安心,則是因為,如果一切都只是夢的話,就意味著阿蘭並沒有因為龍蔓的真實面目受到任何驚嚇。
一想到夢裡阿蘭驚慌的眼神,維列斯便感到胸口一陣酸楚,那種感覺甚至比現實中那些禁制帶給他的傷口還要痛苦許多。
「維列斯殿下。」
層層疊疊的法陣後面走出來了一道人影,是安塔拉。
總是顯得有些吊兒郎當的精靈此時看上去卻顯得格外凝重。
他皺著眉頭觀察著維列斯,許久之後才長嘆了一口氣。
「如果可以的話,我誠摯地建議你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你應該知道,越是靠近紅月,你就越容易被自己體內的龍血控制,而越是被龍血控制,你就——」
「我就越容易墮落為魔龍。」
維列斯冷淡地打斷了安塔拉。
他低下頭看向自己,很容易就明白安塔拉為什麼又跑到他面前來說起了廢話。
他現在幾乎已經很難稱之為「人類」了,他的下半截身體已經完全覆蓋上了厚厚的鱗片,他長出了棘刺和爪子,背後原本被封印住的翅膀也早已伸展開來,漆黑的骨翼上覆蓋著不詳的肉膜,他的尾巴自身後探出,環繞住他大半個身體,毒刺冒了出來,一直到此刻還在噗呲噗呲小股小股地往外噴著毒液。
那個夢讓他原本就有些糟糕的狀況進一步惡化了。
事實上一直到此刻,他內心深處依然瀰漫著強烈的惡意。
即便只是在夢裡看到了拉爾特,但只要他腦海里浮現出拉爾特抱住阿蘭的景象,殺戮的渴望,獨占欲,還有嫉恨,就像是硫酸一樣腐蝕著維列斯原本就脆弱的理智。
也正是因為這樣,即便是現在清醒過來了,他依然無法控制住自己身體的異狀。
他的每一片鱗片,每一根毒刺都在躍躍欲試——生理本能讓他想要一口啃掉某個金髮碧眼的男人的腦袋。
最好還能把那雙抱過阿蘭的胳膊也直接撕下來,咀嚼成肉醬再吐出來,最後在噴上一口把一切都腐蝕殆盡的毒液。
「咳咳,」安塔拉觀察著維列斯,終於忍無可忍地咳嗽了兩聲發出了提醒,「殿下,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但現在的你的眼神有點邪惡,相信我,其他法師不會願意看到你現在的樣子的。」
維列斯冷淡地哼了一聲。
安塔拉繼續開口道:「想想阿蘭法師,我想他也更希望跟一名英俊的王子晚餐,而不是一頭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