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半的灵魂挣脱死之海慢慢开始上浮,于是秋亦眼中神采愈来愈明亮,像是又经历了一遍由死到生。
他理解了虞观的话,大脑空白,喉咙里挤出苍白的应答:“啊、……不是梦啊。”
不是噩梦而是现实。
那个给予他庇护、让他初步融入这个世界的地方消失了,他亦是又经历了一遍死亡。
短短一瞬间,烟花一样的苦味的情感在心中爆开,秋亦想了很多,各种各样的复杂思绪如同煮沸的热水,沸沸扬扬抢占心神,但到最后,虞观所说的话在脑海中不断回响,心头竟然只剩下一个想法——
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来,拼尽全力磕了三个响头,磕得砰砰作响,磕的额头通红、鲜血模糊。
“我不去四洲,”额头抵着冰冷的雪,秋亦说了他的选择,“请您收我为徒。”
他深深低着头,眼中能看到的只有白色的冰冷的雪,看不到虞观的表情,耳边能听到的一时只有不停息的风雪声。
过了片刻,他听到虞观冷雾一样飘渺的声音:“如此投机,不怕我喜怒无常将你赶走,或者杀了?”
这不无可能,这种修士从来不少,主角就是典型案例之一。小说里似乎也说了虞观境界高深,过去曾凶名赫赫,被人认为喜怒无常、不能招惹,但是——
“不怕,”秋亦回答说,“我的命既然是您救的,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要是我现在没有这样做,我之后但凡还活着,就肯定会后悔。”
乾坤之大,未曾见闻,如何能甘心。
有抓住天边云、海底月、拜真仙为师的机会,却因谨小慎微错过,又如何能甘心。
“你知道我?”
秋亦踌躇片刻,说了实话:“……是。”
一股力量轻柔地将秋亦的头抬起来,让他与虞观对视。
他看虞观,只能感到那双好看的银灰眼眸冰冷锐利,像是寒气四溢的剑芒,令人不敢直视。
或许是心理作用,秋亦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那凉寒目光剖开透彻,里外看了个分明。
虞观并没有问秋亦这个小世界的凡人是如何知晓他身份的,只缓缓道:“我无亲朋,无弟子,无仆役,你拜我为师,或许便要长久待在这里,身边无第三个人作伴,不怨怼不后悔?”
秋亦回答地果决:“不怨怼,不后悔。”
这本就是他所习惯的,在感受世俗的热闹之前,秋亦先熟悉的是长久无声的寂静。
“你天资之高,我平生所见不过三两例,若你离去,东洲王朝、南洲世家、西洲宗族、北洲门派,任你挑选,甚至皆会开出条件竞相争抢你,而我能给你的相比之下却不多。在打下基础后,我便会让你入世历练,期间不会提供太多的助力,你比不得大宗大派弟子有资源,很多东西都要靠自己去博得,不怨怼不后悔?”
这些就比较严重了,相当于是把独自打拼的散修和背靠宗门的天之骄子两条路摆上来做对比。
理智上讲,秋亦应该谨慎地分析怀疑一番虞观所说的资源不多到底是真是假,又明晰利弊,最后再去拿个定数。
但秋亦没有那样做,他听完,坚定果断地给出了一样的回答:“不怨怼,不后悔。”
修真界中,师尊为弟子的引路人。而秋亦,现在只想要站在最高处的月亮为他指路。他只知道,如果他放弃这个选择,那么午夜梦回时定然会悔恨。
静默片刻,虞观收起审视的目光,微不可察地笑了:“好,这样也好。”
秋亦立即反应过来这是答应了,他睁大了眼睛,还有点呆,就这样结束了吗?
他傻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仙人,忽然福至心灵,再磕了三个响头,唤道:“师尊!”
“嗯。”虞观应声,接着一步步走近,用双手将头还垂着抵着地面的秋亦扶起。
秋亦恍神,耳畔响起虞观的声音:“既如此,那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唯一的弟子。”
他被虞观扶起,本以为虞观只是给予刚认下的弟子一点人情关怀,扶起后便会离去,只是那冰凉陌生的气息却越来越近,完全打破了正常的社交距离,进入一个足以称得上“亲密”的范围。
从未与人如此亲近的秋亦寒毛直竖,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大,紧张到每一寸皮肤都在尖叫要离开。
他若是只猫,此刻定要炸起浑身毛,弓起背威胁地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