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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頁(第1页)

培休寫的顛三倒四,尼克爾森不由得皺了皺眉,看這稍顯潦草的字跡,培休的手好像在抖,他接著向下看的時候,突然發現了一塊髒污。

屋裡太暗,尼克爾森把信封舉到眼前,他抬指蹭了蹭那塊髒污,散布的黑點被抹勻,指尖黑了一塊,他雙指捻了捻,這應當是沾染的土,培休雖然大大咧咧,卻也是個愛乾淨的,尼克爾森想像不出他是個什麼姿勢,總歸不是在桌上寫的。

他接著看下去。

[我去了那個鐵皮屋…]

他看不下去了…

[我去了那個鐵皮屋,我原本只想著看一看這是個什麼東西,並沒想過要進去,但鐵皮屋上的鎖沒有鎖好,也不知道是故意不鎖還是忘了,總之我進去了,裡面的情景我想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尼克爾森,這絕對是我這輩子看到的最壯觀的場景,你知道那些擔架抬的是什麼嗎?是人,是活生生又慘死的人,他們沒有抬完,鐵皮屋裡還有剩下的屍體,我不知道他們遭遇了什麼,我只知道他們死的很慘,他們,他們就像是進了烤箱的火雞,皮肉都是乾的,皺的,每個人都趴在地上,伸著手,朝著門口的方向,這裡死了好多人,但是這裡一滴血都沒有,噢尼克爾森,我很後悔我過來這一趟,你永遠也想不到這裡有多可怕。]

鐵皮屋是高溫試驗,托特醫生想看看這些不同感染的人能在現在太陽下活多久。

尼克爾森的手在顫,他整個人都在顫,像是被人扔進了寒冷的冰川,需要靠著寒顫來取暖。

洛加似是有所察覺,他輕輕拍了拍尼克爾森的關節,又捏了捏他的腿,試圖安撫。

「不怕。」洛加在夢囈。

[我被人發現了,我走不掉了,他們在找我,你記得剛剛看到的那個軍官嗎?他別著一把長刀,在周邊的灌木叢里戳刺,那把刀銀亮銀亮的很好看,我覺得很配你。

開個玩笑夥計,我實在是太害怕了,我抹黑逃回了警衛室,沒敢開燈,我怕他們找我找的太快,我只能躲在床底下,床下真的很髒,如果我能逃過這一劫的話,我一定好好打掃一下。]

怪不得會沾上土。

培休還有心思開玩笑,尼克爾森上一秒還在發抖,下一秒便又笑出聲,洛加還沉在夢裡,卻也聽見了尼克爾森的笑,他安撫似的摸了摸尼克爾森,一歪頭又睡了過去。

[他們在警衛室外面,尼克爾森,我可能是發現了我不該發現的東西,所以我可能真的活不下去了,現在我來說點正事。

我沒有妻兒,看上去好像沒有養家餬口的必要,但我有一個妹妹,還有一個外甥,請原諒我沒有告訴過你,因為我的前輩跟我說,不要把自己家裡的情況告訴任何人,他說在研究所里,是活的最輕鬆的。

我把我妹妹和外甥的照片留給你,照片後面有我寫的地址,箱子裡的錢還請你幫我送給她們,我妹妹身體不好,家裡又沒個男人,小傢伙一個人不好照顧,你可以幫我多看看她們嗎?]

尼克爾森俯身拿出照片,入眼是照片背面,正是培休留給他的地址,這張照片已經泛黃,連帶著字跡也變得陳舊,這應當是很久之前寫下的地址,字跡端正。

而信紙上的字卻逐漸潦草,兩兩相襯,珍重和慌亂相互拉扯,糅雜成一張密不通風的網,束縛著尼克爾森,讓他喘不上氣來。

字跡越來越凌亂,筆鋒如交織的利刃。

[我看到了皮鞋,他們在砸門,我記得我拴上了門栓,但我不知道這個門還能撐多久,我的死期應該就在眼前了,尼克爾森,你說我能不能做件大事?]

尼克爾森眸光一凝,不自覺的挑了下眉。

[我一生碌碌無為,只想著能讓家人過好就行,待在這個研究所也只是一個看大門的,這輩子沒整多少錢,也沒有多大的前程。這麼多年過去,我也只有你一個朋友,所以我將我的錢財與家人託付給你,我相信你能照顧好她們,交給你是我最放心的決定。]

字跡亂成一團麻,尼克爾森需要放慢度才能分辨出字跡。

[他們進來了,尼克爾森,我要去做一件大事了,我這裡又去年耶誕夜剩下的煙花,在寫寫封信之前,我把裡面的火藥包在了一起,藏在了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我要把火藥帶進去,帶進我死的地方。]

尼克爾森的手又開始發抖,他呼吸急促,視線逐漸變得扭曲,信件慢慢退出視野,取而代之的是那個破了洞的鐵皮屋,以及鐵皮屋旁邊那個被人遺忘的,沾滿血跡的擔架。

他從沒這麼氣憤過。

[我不知道我會怎麼死,但我知道我可以毀掉這個吃人的地方,雖然只能毀掉一點,但這是我能做的最大的事了,你要記得我,我叫培休·庫珀,一個沒什麼出息卻又能辦大事的人,再見,我的…]

我的什麼?我的夥計還是我的朋友?

信到這裡戛然而止,後面的話沒能說完,尼克爾森將信紙攥皺,他看向窗外,企圖透過窗簾,盯穿那個該死的鐵皮屋,大齒輪猛烈的轉動,齒輪組快要摩擦生煙,血管里充當血液的液體不斷翻湧,他從未如此氣憤。

雨不見小,卻澆不滅尼克爾森胸中燃爆的火。他顫著手將泛黃的照片翻了過來,雖然陳舊,但培休將照片保存的很好,上面的人清晰可辨,左邊笑的沒心沒肺的是培休,右邊那個女子應當就是他的妹妹,妹妹與培休長得很像,尤其是笑起來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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