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是短暂的,它如同指缝中的细沙,悄然流逝。它犹如隐藏于黑暗之中的温柔之手,在人们不经意间,已然更迭,世事变迁。
秀兰深知,人生在世,凡涉及情感之事,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都需要双方持续的用心去呵护与维系。因为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淡漠的,遇到困难时任何情感都会变得脆弱不堪。所以多年以来,秀兰成为了兄弟姐妹之间的桥梁与纽带。每次回到故乡,她总会拎着沉甸甸的包裹,挨家挨户地拜访兄长姐姐们,并送上自己的一份心意。兄长姐姐们感受到了秀兰的关怀,内心充满了感激之情。平时不常往来的亲人们,也会因秀兰的归来而欢聚一堂,共享美食,畅谈家常。秀兰在家族中的声望日益提高,哥哥姐姐们家中遇到重要的事务,有时也会与秀兰商议,寻求她的建议。然而,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秀兰明智地避开了每一家的敏感问题和矛盾,但她心中却不禁感叹着生活中的艰辛与不易。
中秋佳节,秀兰携子女归乡,与娘家人共庆团圆。饭后,兄姊们谈论起各村的土地承包政策,听闻山西省早已派工作人员对村里有地的人家进行了精准的航空测量,测量后的地亩数将制成大红本交予农民,有了此保障,农户们自家的土地便可用于租赁贷款了。
姐姐们兴喜道:“政府如今“扶农”,土地吃香,农民自是跟着受益。”二哥看向秀兰询问道:“兰儿,你们家现今有几亩地?”秀兰沉思片刻,答道:“我们家的地,自小春奶奶秀三娘过世后,便给文兵弟弟二泉种了。我记得,能出水的好地与普通地加起来,总有八亩左右吧。我多年未曾耕种,具体地亩数,实难记清。我曾数次无意间问过孩子们的爷爷宝三郎,他的回答总是含糊其辞,让人摸不着头脑。此次政府测地之事,我也是今日方知,宝三郎从未向我透露过半分关于土地的信息。”
二哥眉头紧皱着,接着说道:“宝三郎这家伙啊!百分之百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他这样可就有点不地道啦!作为长辈,对待两个儿子,他理应公平公正才对呀!分地这事迟早都是要办的,可不能偏心哪!等会儿你回村子里去瞧瞧,我觉着你们村一定也用航拍技术测量过了,肯定会有详细的地亩数据。你回去问问二泉还有宝三郎,他们一定晓得这些情况。我一直都觉得,要想处理好兄弟之间的关系,那就得把账目摆在明面上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谁也别占谁的便宜。你回去跟二泉讲一声,告诉二泉你的地他可以继续种植,但属于你的地亩数必须得写进你自己的那个大红本里头,免得以后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
秀兰听着二哥的建议回到村里,心中泛起了一丝莫名的苦涩。多年来,她全心全意地维护着身边的亲人,可未曾料到,自己的善良和宽容,换来的却是他人的隐瞒与伤害。自从秀三娘离世后,秀兰家的土地便留给了文兵的弟弟二泉耕种。秀兰深知二泉家的生活过的并不顺遂,二泉除了务农,还要在村附近的牛场打工,独自一人供养两个孩子读书,她理解二泉的艰难,因此,多年来秀兰收取二泉的租金也是时收时免的。秀兰总认为亲戚之间不必过于计较,然而,现实与她的想法却存在着明显的差距。
秀兰回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心急如焚地寻找宝三郎,询问关于自家地亩数的详细情况。宝三郎的回应却一如既往地模糊不清,让人摸不着头脑。
小芳拉住秀兰的胳膊,轻声的安慰道:“妈妈,爷爷年事已高,可能对某些事情确实记忆有些模糊了。这毕竟是咱们家和二叔之间的事情,不如等到晚上二叔下班回来后,咱们询问二叔吧。此刻,我们可以先去村里打听一下有关土地的最新情况。”
秀兰倾听着小芳的话语,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她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村头,与村里的乡亲们交谈了起来。村民们告诉秀兰:“省里的工作人员早就来村子里进行了航拍,并将地亩数逐一登记在册。当时,是二泉和宝三郎一同前来完成登记手续的,所以他们父子二人对地亩数最为了解。倘若他们父子二人有意瞒着你,你可以前往村主任那里查阅当年在大队分封土地时的记录,上面的数据清晰明了,一看便知。”村里人语重心长地对秀兰说:“实在替你感到心寒,你三姐秀清就在本村,你竟然不知晓土地航拍的事,唉,真是令人难过。你赶紧去处理土地问题吧,这次如果不解决了,等下一次就是二十年后了,那时事情就棘手了。”
秀兰面色凝重,脚步匆匆地找到村支书,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急切和担忧。秀兰接过宝三郎名下的地亩数清单,让小芳仔细的端详起来。当秀兰听到上面记录着宝三郎和秀三娘总共分得三十多亩土地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震惊之情。
秀兰记得自己和文兵结婚后,大队额外给予了他们几亩土地。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现自己手中仅剩下的那几亩地正不断的被宝三郎和二泉侵蚀、剥削,土地的面积变得越来越小。秀兰的心情沉重如铅,她意识到,宝三郎的心太不公正了,甚至有时候,宝三郎背后可耻的行为还不如秀三娘当面来得坦荡。
秀兰回忆起秀三娘在世的那些年,心中对她和文兵怀有亏欠,曾多次口头承诺要将宝三郎现在居住的两间房屋留给他们。可而今的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宝三郎改变了口径,坚决要将现住房平分,要给二泉留一间。秀兰原本看在宝三郎年长的份上,并不想与宝三郎争执不休。但这次,秀兰万万没有料到,宝三郎作为一个长辈,竟然会变本加厉地联合二泉来欺骗她。这种背叛感让秀兰无法接受,心中对宝三郎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秀兰自从嫁入文兵家,就一直遭受着无休止的压迫,这是她心中最不愿触及的伤痛。如今她过着富裕的生活,那全都是靠她自己一点一滴辛苦打拼得来的。文兵和婆家人只会在关键的时刻对她落井下石。他们做事从不光明磊落,总是在背后偷偷摸摸的捣鬼,尽是些小人行径。秀兰一直认为,不实在的人,难以共事。这一次,为了小春和小芳的利益,秀兰也要据理力争,把属于孩子们的地亩数要回来,绝不能再忍气吞声了。
冬日的夜幕总是早早的降临,下午五点钟,村庄便已陷入寂静。秀兰领着孩子们在宝三郎家等待着二泉。屋内静谧无声,只听见铁炉里火苗的轰隆声,和院子里传来的浮躁脚步声交织在了一起。二泉一进家门,便脱下了他那散着奶臭味儿的大衣,他原本黝黑的脸,因天气寒冷而冻得更加阴红。二泉放下衣服,并未与在场的人们打招呼,他傲慢地径直朝炕对面走去,然后一屁股将自己笨重的身体重重的压在角落里那张瘦小的板凳上,抬起那双似睁未睁的肿泡眼,恶狠狠地盯着秀兰,脸上已再无往日的虚假客气。
二泉用力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平日里高了足足八度,似乎想要凭借这股气势让秀兰屈服。他大声说道:“你们娘儿仨这次回来的目的,我心里清楚得很!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家总共也不过就七亩土地而已,这些年一直交给我来耕种,而地租钱嘛,我可是一分不少都给了你们的。所以,可别跟我现在提什么恩情不恩情的!嫂子,你和我哥成亲之后,我妈分给你们的那些土地,你应该还记得吧?当时这些土地还要交人头税呢,你可知道,那些人头税全都是我出的!所以我占用你们的土地,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二泉的语气坚定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仿佛在向秀兰宣告自己的主权。然而,秀兰并没有被他的气势所吓倒,秀兰挺直了身子,目光坚定地看着二泉,冷冷的笑道:“你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就不觉得脸红吗?做人要有良心啊!你自己扪心自问一下,这个家里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你的?你居然还有脸跟我说不感激我的恩情。你要明白,你现在住的那四间房子,还是我辛辛苦苦帮你盖起来的。我和你哥当年是被逼迫无奈才去的太原,这其中的缘由你二泉心知肚明。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跟你计较过去的那些事情,给你种地的租金比其他人都要少,有时候看你生活艰难,我甚至直接免去了租金。可是你呢,脸皮真够厚的,刚才竟然还不知羞耻地说那块地是你交的人头税。我和你哥结婚的时候,你还在读书呢,哪里有本事去做这些事情?说话要依据事实,不要颠倒是非黑白,更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
秀兰这一记致命的还击,让二泉彻底失去了理智。他像一头愤怒的狮子一样站起身来,对着秀兰大声咆哮道:“土地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已经被省里的人给登记走了!做成红本子那就是我的土地了!你们家那几亩地,老子也不打算再种了!你们爱给谁种就给谁种去吧!但是我爹名下的地,你们休想从我这里分到一星半点!”
说完,二泉便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大步离去,秀兰看着二泉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对宝三郎说道:“小春他爷爷现在的境况你是了解的。这么多年我在吃穿上从未亏待过你。咱做父母的要尽量做到公平公正,请你不要伤了我们的心,这次土地的事儿我争定了,除非你放话说,以后你的所有事情我们老大家都不需要参与,那我甘愿放弃。”
秀兰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地走进家门,感觉全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一样。她心里很清楚,如果让文兵站出来处理这次分地的事情可能会更妥当一些。毕竟他和二泉是亲兄弟,沟通起来会容易很多。但秀兰深深的了解自己的丈夫,那简直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一遇到事情,他只会一味地逃避,甚至还会火上浇油、添乱,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这样的男人根本靠不住,秀兰这辈子恐怕都指望不上他了。
就在晚上临睡前,秀兰接到了文兵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文兵无休止的谩骂:"你为什么要跟我弟弟争那块不值钱的地呢?非得把脸皮撕破吗?你怎么这么心狠啊!"秀兰被气得心如刀绞,喉咙里像卡了根鱼刺般难受,手也止不住地颤抖着。她觉得自己的脖子像是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索紧紧的勒住,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小春和小芳听到了争吵声,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从各自的房间里慌忙地跑了出来。他们手忙脚乱地挂断电话,紧紧地拥抱着秀兰,用温暖的话语和轻柔的抚摸,尽力安抚着母亲受伤的心灵。
秀兰的气息逐渐的平稳下来,但她内心的伤痛无法轻易的抚平。秀兰悲伤地躺在女儿小芳的怀抱中,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出眼眶。她颤抖着声音说道:“这么多年来,最让我受窝囊气的,就是这个无能又无用的男人。任何人都欺负不了我,唯有枕边人,让我一生都受尽了折磨。可气的是我心中的苦楚无处诉说,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说理的地方。”
小芳看着秀兰心疼不已,她轻轻的拍打着母亲的后背,安慰道:“妈妈,您别难过了。我和哥哥已经长大成人了,这些事情就交给我和哥哥来处理吧。既然跟爷爷讲道理行不通,那我们就换一种方式。毕竟,现在这块地还在爷爷的名下,一切都还有转机。相信爷爷会理解并支持我们的决定的,请您放心吧。至于爸爸,就让他顺其自然吧。他年轻时就是这样固执己见,难以改变,更何况现在呢?”
秀兰无法相信宝三郎能公正地处理这件事情。夜里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几年前的一件事。那时小春已经上了大学,宝三郎打算来城里和她们一起过年。文兵因腊月要去煤矿考证,便请宝三郎帮他在税务局顶两天班。小年工资时,宝三郎将文兵前三个月的工资一并结清,心安理得地揣进了自己的腰包里。文兵得知实情后,心中虽有些不快,但也没有过多的责备。秀兰本以为宝三郎过完年就会把工资还给文兵,不料正月里宝三郎竟当着他们的面给二泉打电话说:“孩子,今年种地你就雇人吧,爹现在手里有钱了,宽裕了,雇人的钱爹给你出。”
秀兰听到这些话,内心如遭重击。她万万没有想到,宝三郎竟敢肆无忌惮地用他们的钱去补贴二泉。秀兰深知,如果自己当面指责宝三郎,场面恐怕会很难堪,于是她选择了忍气吞声。小芳冲进秀兰的房间,一脸严肃地说:“妈,你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太懦弱了吧!爷爷之所以敢当着你的面欺负你,就是因为你凡事都只会忍让。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他就是觉得你好欺负。对于爷爷这种人,你要学会反击。你应该站出来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让他知道你对他的行为非常的不满。哪怕工资要不回来,你也得让他明白你的态度。要知道,有时候退一步未必是海阔天空,反而可能是得寸进尺。”
秀兰心想女儿小芳说得确实有些道理,于是便决定在客厅里跟宝三郎倾诉一下心中的烦闷。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此时正坐在沙上的文兵瞬间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来,露出一副狰狞的面容并大声的咆哮着,然后气势汹汹地走向秀兰,并扬起手臂准备对她动手。小春看到这一幕后,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挡在了秀兰身前保护着她。只见小春怒目圆睁、声色俱厉地对着文兵和宝三郎呵斥道:“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敢动我妈一根汗毛!”文兵被身材高大且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儿子吓得连连后退。至此,文兵想要家暴秀兰的念头彻底的打消了。秀兰心里非常的明白,文兵这种人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但眼下孩子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了,所以文兵才会心生畏惧之情。
次日清晨,小春和小芳匆匆的吃过早餐,便开着车前往宝三郎家中。抵达后,他们扶着宝三郎上了车,一同驶向了乡政府。
到达乡政府,小春和小芳找到政府的相关工作人员,并向他们说明了来意。然后小芳看向宝三郎说道:“爷爷,您看,根据法律规定,您的土地应该由两个儿子共同继承。当下政府正在推行土地二次承包政策,下一轮承包要等到三十年后了。到那时再分地会非常的繁琐。趁着现在政府的工作人员都在,咱们不如把这件事情解决掉。您一直偏爱二叔,我们都知道。所以我们家愿意多给二叔分几亩地。这样一来,您将来的养老也就更有保障了,两个儿子、四个孙子环绕在爷爷的身边,多么的幸福啊!您就安心的享受晚年的生活吧,儿孙们自有儿孙的福气,爷爷不必过于操劳,您觉得怎么样呢?”
宝三郎听后,沉默片刻,缓缓的回答道:“好吧,那就按照你们说的办,多给你二叔分几亩地。”小春和小芳与工作人员沟通协商后,最终决定多给二泉名下分出三亩多的土地。
事后,秀兰毫不犹豫地把文兵喊了回来。一家人风尘仆仆地赶回村子里,和二泉共同商讨如何妥善赡养宝三郎。一路上,二泉摇着头,满脸怒气冲冲地对文兵说道:“兄弟生来两家人,你们这样做实在是让人心痛啊!”文兵叹了一口气,回应道:“你做事总是藏头露尾、见不得光,伤透了我的心。从小到大,我事事都对你百般谦让,你还是好自为之吧。”兄弟二人在宝三郎的事情上勉强达成一致意见后,便带着不满与愤怒分道扬镳了。
二泉对此感到气愤难平。一直以来习惯占便宜的他,心中着实憋得难受。他左思右想之后,决定给小春送了一条带有威胁意味的短信:“你们所做之事,我已向警方报案,预计一两日之内,你们便会接到来自警局的电话。届时,一切后果皆由你们自行承担!”
小春看到这条短信后,冷冷一笑,嘲讽道:“二叔真是幼稚得可笑,难道以为我不懂法律吗?”
一周之后,乡政府的工作人员再次下乡核对信息时,闹出了一场令人哭笑不得的乌龙事件——二泉名下的所有土地竟然全都被误登记在了文兵的名下!这可把二泉给急坏了,他焦躁不安的拨通了秀兰的电话,并强颜欢笑地说道:“嫂子啊,我名下的地不知为何全跑到我哥的名下了,您赶紧跟工作人员说一说,让他们重新调整一下。”
秀兰表现得十分大度,她温和地回应道:“好的,你把电话交给工作人员,我马上跟他说清楚。你尽管放心,你的地我们一分一毫都不会贪图的,嫂子绝不是那样的人。”
小芳看着秀兰打趣的说道:“妈,你可别天真了!你别觉得这件事儿就这么轻而易举、风平浪静地过去了。我二叔现在之所以服软,那纯粹是因为他有求于你啊!一旦你把地转让给了他,我二叔对你的态度肯定会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到时候你可别后悔!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不信咱们走着瞧吧!”
秀兰无奈地说道:“妈心里有数,做人嘛,就得坦坦荡荡、光明磊落,不是自己的东西,咱绝对不能贪图一分一毫,只有这样,咱才能问心无愧、心安理得。”
事实正如小芳所言。自从这件事之后,二泉甚至连秀清一家人都不再搭理了,就算迎面碰上,也视同陌路,好像根本不认识似的。二泉眼下已下定决心要和文兵一家彻底断绝关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场分地风波平息了下来。生活还在继续着,时间或许可以抚平一切创伤,让所有的不快都慢慢消散。毕竟,文兵和二泉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之间能够放下心中的芥蒂,重新走到一起。